第66章 张叔
这些人都是专业的要债人,扶着王云霞的手势都有讲究,既礼貌又不让她挣脱,几人合作轻轻松松就把她架出了病房。
王云霞挣扎着要骂我,不知道那些人做了什么,她的骂声突然就扭曲成了不成声的哼哼。
妈妈和张叔看得目瞪口呆,等到这些人消失在病房外,才反应过来:“小雨……她是你奶奶,你这样不好吧……”
我狠狠瞪了张叔一眼:“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是张仁彪借了人家的高利贷,怪我是不是怪错人了?”
这个男人无论对内对外都是这幅懦弱的怂样,他妈怎么无理取闹,他都乖乖受着。自己的媳妇儿被欺负了,他也只会在一边看着,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很烦他。过去为了妈妈还能把面子抹平,而现在妈妈被他照顾得两只腿齐刷刷断掉,我再没有耐心给他摆好脸:“有本事就把儿子管教好,少惹点祸事,什么都好了。”
张叔被我拿话顶回去,木讷的脸上一点变化也没有,默默端着饭盒往病房外面走:“饭凉了,我去热热。”
他还问我:“小雨,你吃饭了吗?医院门口有家粉蒸排骨做得很好,我去给你买一碗上来。”
我说飞机上发了餐点,我不饿。
他还不肯走:“……飞机上的饭菜又贵又不好吃,哪顶事呀。我去给你买一点吧,你以前最爱吃粉蒸排骨了,连里面的糯米粉都不放过吃得干干净净的。”
什么连糯米粉都不放过,明明是那时候张仁彪霸道,吃饭把肉全挑出来吃光了,等我放学回来就剩几块煮脱了肉的骨头和糯米粉,我只能拿它下饭。
听他说起这些往事,我更加不耐烦,冷着脸道:“那是以前,我现在不爱吃了。”
妈妈见我对张叔没礼貌,挣扎着要来拉我:“小雨!你张叔是关心你,你怎么能说这么伤人的话,快点道歉!”
“道什么歉?我哪句话说错了?”我把妈妈按回床上,顺手替她调高了床:“你出事的时候他不作为,这会儿事情发生了才跑来我面前献殷勤,我为什么要买账。”
张叔见我和妈妈聊起来,沉默地端着饭盒出去了。
等到病房门关上,妈妈才拉着我的手劝道:“小雨,你张叔也不容易……你记得你小时候发高烧那会儿吗?不都是你张叔把你背——”
我听她又要提醒我小时候受了张叔恩惠的事情,就开始头疼:“妈,你说这些已经说了千百回了,我都记着呢。”
我无奈地看着她:“就算张叔对我有天大的恩情,从我工作到现在,给他儿子补了多少回窟窿了?哪一回不是几万几万地往回寄钱?还有你,你嫁给他之后当牛做马吃了多少苦?再大的恩情我们都应该还完了,为什么还要留在张家当奴才呢?”
“你这孩子……”妈妈眉心皱出几道深深的‘川’字,像是想反驳我的说法,可是嘴唇张了又合,只是说了一句:“……不是他对你恩情有多大,而是那时候都觉得我们孤儿寡母没活路,不肯帮我们,只有你张叔人管我们。”
“所以你就把你这辈子和我这辈子都卖给张家?”
“你怎么会这么想?”妈妈被我的话惊住,神情变得失望和自责:“小雨,家里条件不好,妈妈光想着怎么把你养大,怎么让你吃得饱冻得暖,却忘了教你做人的道理……”
“妈,我怎么不会做人了?”妈妈这样说,我心里突然就委屈起来:“我知道做人要知恩图报,可是这样吸血鬼的家庭,我们越是放低自己,人家就越是看不起我们,越是要把我们当提款机啊。”
我有些绝望:“难道张叔的恩情,我们这辈子都还不完了吗?”
妈妈垂着眸,淡淡道:“你张叔是个老实人,做这些事的时候从来就没想着要我们还。是我觉得做人要有点良心,别人对你好,你也得对别人好,有来有往,人情才会厚起来。”
妈妈是我唯一的软肋,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没有了继续讨论下去的必要,只好抿紧唇,从果篮里挑出一个橘子剥了喂给她吃:“妈,我知道错了。”
听到我道歉,妈妈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像从前一样把我揽在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我的头发:“雨儿,妈妈知道你因为小彪受了很多委屈,怪妈妈和你张叔没本事,挣不到钱,也管不住他……”
“妈……”我在她的怀里动了动,拖长了音调撒娇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妈都知道。”妈妈拍了拍我的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这回我和你张叔商量好了,不管你奶奶怎么闹,都要把他送去强制戒毒!”
我心思动了动,强制戒毒所是封闭式管理的,如果能把张仁彪送进去,妈妈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更何况,有那样长的一段时间,我可以进行许多操、作。只要妈妈和张叔同意,我能给他们安排一个新的住处,保证让张仁彪再也找不到他们。
我觉得这个思路十分可行,于是点头道:“行,只要你们两个下了决心,这事我来安排。”
这样看来,张仁彪吸、毒的事并不完全是坏事,至少让妈妈和张叔终于愿意下一次狠药了。我心情好了许多,乖乖靠在妈妈的怀里,享受着宁静的午后时光。
过了一会儿,张叔捧着饭盒跑了回来:“来,吃饭。”
他麻利地摆好碗筷,等妈妈开始吃了,他又来看我:“小雨,那家店烧白做得也很好吃,我去给你端一份吧……还有蘸水豆腐……”
我心情好了,看他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也就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我微微提了提唇角:“我真不饿,张叔,你忙了这么久了,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谁知,我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居然让张叔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激动地挨着床边坐下:“哎,哎,我不累,你不想吃蒸菜,想吃别的吗?我自行车就在楼下,打个来回很快的。”
我赶紧朝他摆摆手:“不用,我真的不饿。”
看着张叔这么紧张的模样,我呆了一下,忍不住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难道我以前对张叔真的很坏吗?
没等我想明白这事,门口人影一闪,赵启明已经抽完烟回来了。
我见他两个人出去,一个人回来,不免有些奇怪,可是以我的身份并不该过问他的事情,所以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说:“赵总,今天幸亏有你在,谢谢。”
不知道他和那人聊了什么,这会儿的脸色并不太好,看我的眼神明明灭灭有些复杂,正当我想仔细探查时,他又收敛了表情:“没事,这事是我惹起来的,本来就该由我解决。”
他看了看病房里,见王云霞已经被弄走,其他几个床看热闹的人也都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没再往这边看。于是问我:“这会儿人已经看了,安心了没?”
我老实承认:“安心了。”
他朝我招了招手:“安心了就去吃饭,你在飞机上就没怎么吃,饿出胃病谁来撑这个家?”
我说叫个外卖就行了。
妈妈一直在后面推我:“吃外卖怎么行?那些饭盒都有毒,前几天我才看新闻说有个女孩天天吃外卖,血都吃成白色的了。快去吃饭,这儿有你张叔呢。”
赵启明得了我妈的支持,脸上浅浅带了笑意,颇为得意地扫了我一眼:“走吧?”
我无奈地回头看了我妈一眼,她都不知道这人是谁,就敢让我跟人家走,平时的小心谨慎都哪去了?
妈妈还在推我:“快去吧,饿伤了胃,医生都治不好。”
我只能抓起包,和赵启明肩并肩往外走:“妈,我吃完饭就回来。要是一会儿张仁彪来了,给我打电话。”
妈妈心虚地‘哎’了一声。
看她和张叔目光躲闪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是打算好不让我和张仁彪正面碰上。我哼了一声:“你们两个都是不会撒谎的人,别想瞒过我。”
我和妈妈说话的时候,赵启明一直默默听着,等我们走出病房之后,他才说:“你妈挺温柔的。”
我不知道他提这个做什么,忍不住提防地扫了他一眼:“嗯?”
他却没有再说这事,而是聊起了张仁彪:“我打听过了,张仁彪是最近才沾上毒的。”
黄、赌、毒三个祸害总是连在一起的,放高利贷的能知道这些事我一点也不奇怪:“应该是吧,他这人挺惜命的,‘吃喝女票赌’都占了,唯独不碰‘抽’。”
“这事怪我。”赵启明皱了下眉,和我解释道:“我放话不许借他高利贷的事不知道怎么传开了,连带着那些开赌、场的为了避开风险也不接待他。他没地方消遣就在夜场瞎混,露了财,被有心人哄着吸了两回加料烟。”
后来就上瘾了。
毒这种东西制造成本低流通成本高,心黑的人就喜欢用加料烟这种隐蔽的手法钓鱼。一旦被他们盯上,没瘾的抽两回加料烟也变成有瘾的了,到时候就只能躺在案板上任他们宰割。
赵启明说:“他手里钱多,没亏待自己,回回都吸得是高级货。所以时间不长,瘾却很深了。”
难怪出事前张仁彪又找我要了几回钱。我以为他只是手气差,没多想,再加上我那会儿忙着城西项目的事没时间和他耗,讨价还价几下就把钱打给他了。
没想到养出了一只大毒虫。
赵启明见我沉默不语,主动开口问道:“你家现在怎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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