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这么多天没来过所以我今天来看看啊。”
我探头探脑往里头张望，唐震一把拽住我，“你哪那么多好奇心啊，看什么看，换衣服呢。”
“我妈都能看我为什么不能看，我也是女人呢，你才不能看。”
“熊孩子，我还管不了你了？”唐震佯怒，扬起手来吓唬我，刚好陈媛收拾完了出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堆秦雪莲换下来的脏衣服，刚好看到唐震对着我举起手，顿时就恼了。
一股脑将一堆秦雪莲的脏衣服丢给了唐震，劈头盖脸落了他一身。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嫁给你就是个错误！我在照顾你相好生的娃，你在这里欺负我的娃，我真是脑子抽了才来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陈媛气鼓鼓的一把拽着我就走，一边丢下一句：“你生的娃，衣服你自己给她洗吧，我不管了！”
“诶妈……”
“老陈……这都是误会啊……”
陈媛这个暴躁的性子，急三火四的，谁的解释都不听，拽着我走了。
我被陈媛拖着进了电梯，陈媛也没有按司云衍的楼层，而是直接按了顶层，我莫名其妙，跟着她上了天台。
“妈，刚才我爸也不是真的要对我动手，就是……闹着玩吧。”
“那也不行。”陈媛站在矮墙边看着楼下的风光，风吹的她一头短发肆意飞扬，我居然从她立体好看的侧脸上读到了一丝悲伤。
她这是怎么了？
“妈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陈媛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抬起手来抹了一把脸，还吸了吸鼻子。
这可吓坏我了，她这么要强的性子，轻易不落泪啊，什么事能给她招惹哭了？秦雪莲是不是说了什么混账话刺激她来着？
“妈你咋啦？你别吓唬我啊，怎么还哭上了，啥事儿啊整的你？”
“没有啊，我才没哭呢，风有点大，年纪大了，迎风流泪。”
可别忽悠我了，迎风流泪，有这毛病还跑天台上来吹风，摆明了就是有心事。
她这种要强的人，越是让她说越是不说，我挑眉，挥挥手道：“走了走了，别搁这儿吹风了，回头把眼睛吹瞎了再。”
然后我也没管她，真的回头就往回走，果不其然陈媛还是主动叫住了我：“站住，你去哪？”
“回去啊，不然留在这里吹风啊？”
陈媛一把将我拽回去，“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犊子。就不能留在这里陪我说说话？”
“那你又不说。”还不承认自己哭了。
陈媛白了我一眼：“老娘在国外的时候，还不是经常不管时差，大半夜的陪着你聊天？这会儿听我吐槽吐槽把你烦躁的，真不是我亲生的。”
“行行行，我听，我听你吐槽行了吧？秦雪莲跟你说什么了把你气的？要我说啊，妈，你也真是闲的没事干了，巴巴的没事凑上去伺候她干什么？你不是痛恨她要死要活的吗？”
陈媛叹了口气，擦干了脸看着我道：“要说我也不是痛恨她，一个孩子那么无辜我痛恨她干什么，只不过她是肖丽生的，厌屋及乌罢了。这次的事儿，她是真的被她亲妈当枪使了。”
“怎么，你心疼秦雪莲了又？我还以为你会说她活该倒霉呢。”
我也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厚道，不过活在秦雪莲的阴影下这么多年，偶尔看着她倒霉一次，还是倒大霉，我心里潜藏的人性的阴暗面被勾出来，觉得大快人心。
那种满足感过后，也确实觉得秦雪莲真心可怜，出了这么大事儿却也只有我妈愿意照顾她。
就当是她这些年对我不厚道的种种做法留下的报应吧。
陈媛撸了一把头发，沉沉的道：“刚才秦雪莲跟我说了句谢谢。”
正常，以秦雪莲的情商，她只要肯自己认清现实，她当然能够准确的判断出来现在怎样做对自己最有利，陈媛愿意照顾她，她说一句谢谢又不会死，她当然不会吝啬赞美的话夸赞陈媛。
至于陈媛吓死命令不准她正名的事儿，过后再算账就是了。
陈媛继续说下去：“我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结果秦雪莲居然就在我面前哭了。”
会演吧。
秦雪莲的演技我是见多了，真心觉得，娱乐圈那些星探啊，导演啊，不来发掘秦雪莲是整个娱乐圈的损失啊损失。
“她说本来她也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就是个工具，生下来她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好处，仅此而已，她以为自己对那个死掉的孩子没感情，可实际上躺在病房里修养的这么多天，她才真的知道母子连心是什么意思。”
我呆住了。
陈媛说的很认真，毕竟我也是个怀着孕的人，那种有什么事都会下意识的先想想肚子里那个小东西的感觉，很神奇。
完全不是刻意去做就能做到的。
“她怀孕怀的很辛苦，老公对她也不好，虽然还不至于动手打人，但是言语之中动辄就是刺激她的话，纵然她总有办法反驳回去，可自己也是生气的。再加上肚子大了开始方方面面不方便，许如风又根本不照顾她一丝半点，甚至公然在她面前出轨，心理上和生理上的双重折磨很遭罪的。”
陈媛看了我一眼，小腹还并不明显，衣服的覆盖下一马平川：“你现在还体会不到那种无助的感觉。当初你爹因为我的关系，好容易升职，那时候我八个月的肚子，已经完全没有办法继续待在医院工作下去，只好回家养胎。”
“八个月的肚子，大概有这么大。”
陈媛伸手在自己面前抱了个团，比划了一下大概有多大，我看着她比划的那个尺寸就觉得实在是有点夸张了，又想想一个孩子就这么硬生生挤在肚子里，好像也没多夸张。
幻想了一下自己的肚子那么大的时候，我就开始觉得头痛，我要怎么上厕所，要怎么弯腰穿鞋穿衣服，真是心累。
“那天我一个人在家，你爹都下班了，本来说好已经往回走了，结果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有台手术人手不足，他去也可不去也可，为了名誉，你爹还是丢下我去了。”
我只觉得悲哀。
没有感情的两口子，在怀孕八个月的老婆和一台可有可无的手术当中，居然会决定放弃老婆不管，去管手术，唐震当年也真的是够冷血。
“我没办法，他那时候刚升职，我拦不住他，只好一个人在家里自己准备晚餐。”
“肚子大，根本就没有办法好好做饭，我拿不住菜刀掉地上了，还差点砸了自己的脚，吓得我浑身都是汗，弯腰去捡东西又腿抽筋，一个人抱着抽筋的腿疼得要命，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坐在地上哭，哭完了又只能捡起刀来继续做饭，因为我饿。”
陈媛说这些的时候情绪已经平静了不少，没有过多的难过悲伤，也没有对唐震多么愤懑，仿佛就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
我说不上感同身受，但就是觉得很难受。
司云衍工作忙，这阵子耽误了不少事儿，越是到了将来的时候怕越是要事儿更多，我搞不好以后的日子比陈媛更惨吧。
“所以秦雪莲今天跟我说她其实很难过的时候，我明白她是真的很难过。”
“那你不讨厌她了？”我有点转不过弯来，陈媛这样的性子，她怎么能够做到放下以前的成见，去照顾老情敌的女儿。
就连我都没有办法正常的去面对秦雪莲，何况陈媛。
陈媛看了我一眼，看白痴一样：“讨厌，我依旧讨厌她是肖丽女儿的身份。但是我照顾她，是因为我们都是女人。”
我心头一紧。
“从小我就告诉过你，人心要向善。秦雪莲于我，没有什么要死要活的深仇大恨，播种恶果不如种下善缘，造福别人，更多的是为了造福你自己。”
我心里一片暖暖的，凑过去拥抱了她。
这是我妈，缺席了我成长的物质世界，却没有缺席我成长过程中的精神世界。
哪怕是面对旧情敌的女儿，她也依旧能够放下成见，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
陈媛拍了拍我的后背，意味深长道：“也许你这个年纪还看不透这些东西，年轻气盛，到底还是容易怀着成见看问题，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我今天说的话。不过有一点。”
她推开我，看着我的眼睛道：“今后不管如何，记住心要向善，若非对方威胁到了你的生命，让你没法忍受了，能做点善事就做点善事，为自己积德。”
我们站在寒风中，天台上冷飕飕的空气在冬日懒洋洋的日头里略过我们之间的呼吸，撕扯着我们的头发，除了寒冷，还是寒冷。
唯独那点热度弱的略等于无的日头，有气无力的晃着一点暖流，照进眼底，流进心里。
“妈，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上天有好生之德。”
“上天多数时候都是瞎眼的。”
“那是因为瞎眼的时候总是容易被人关注，以至于我们忽略掉了那些没有瞎眼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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