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项目的宣传工作，进行了半个多月。

　　快要启程了，程依只剩下婉姨没有认真告别。

　　这一天，恰好是周末，她给婉姨打电话，约她见面。

　　婉姨在医院照顾慕霓军。

　　程依让阿姨炖了鸡汤，提着保温盒，要到医院去。

　　她刚把车开出车库，就遇到了阻拦。

　　李宓从她的保时捷上下来，摘下墨镜，静静地站在程依的车头，堵住了她的去路。

　　“李医生？”

　　程依没料到，她竟然会找上门来。

　　“不请我进去坐坐？”李宓优雅地问。

　　李宓很高挑，身材谈不上非常好，但至少清瘦优雅，一头波浪卷发，女人味十足。

　　她笑起来，很像是某位韩国顶级女星，有种流水线的人工美。

　　程依把车退了回去。

　　李宓进门，看着院子里的花，羡慕地说：“你还真有雅兴。”

　　程依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宓进了屋，阿姨给端上茶。

　　她坐在沙发上，优雅地翘起二郎腿。

　　“慕总呢？”她往二楼扫了一眼，轻声问。

　　程依说：“他约了几个项目负责人，去打高尔夫球了。”

　　“不在，正好。”李宓说：“我想你也不想他知道得太多。”

　　“你想说什么？”程依看着她的脸，总觉得她似乎比以前要疲惫许多。

　　“他在哪儿？”李宓没喝茶，放下茶杯，直接问道。

　　程依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

　　等了几秒，才说：“谁？”

　　“孟雨良。”李宓叹了一声，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眸，再抬起的时候，她低声说：“或者说，杨骁，他在哪儿？”

　　“孟先生是您的丈夫，你不知道吗？”程依说：“您来问我，是不是不太合适。”

　　“别装了。”李宓说：“你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否则他不会一走了之，他只给我留下了这个，就走了。”

　　李宓说着，从普拉达的包包里，拿出了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摆在了桌面上。

　　“他只带走了一件东西，你想知道是什么吗？”李宓看着程依的脸，平静地说。

　　她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吵架，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放狠话。

　　她只是一个等待着丈夫回归的妻子。

　　“不想知道。”程依说：“你们夫妻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似乎连朋友都算不上，不必交流这些……”

　　她说着，就要起身，李宓抓着她的手，沉重地往下拉。

　　“程依，别再装傻了行么，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

　　李宓抬起头，看着程依的脸。

　　她轻声说：“我没想到你会回来，你都回来了，他能去哪儿？他惟一的牵挂，只有你，你不跟着他走，你跟我说说，他能去哪里？”

　　“我能找的地方，想到的地方，我都找遍了……”李宓说：“他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从我的生命力消失了一样，你帮帮我……”

　　最后这句，你帮帮我……

　　让程依有些惊讶。

　　李宓表面上和颜悦色，可从小接受的都是贵族教育，她骨子里，有常人无法贴近的清高。

　　这样的一个人，现在低声说着，你帮帮我……

　　程依耳边，响起了孟雨良低沉的嗓音：

　　“……对于李宓，我算得上是十恶不赦了……哎，欠她的，我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

　　“你在想什么？”李宓说：“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程依说：“他什么也没说，你忘了他吧，你值得更好的……”

　　“是他让你跟我这么说的？”李宓眼泪没止住，从脸庞滑落。

　　她抓紧了程依的手。

　　“是不是他让你说的？”她压着哭腔，低声问。

　　程依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

　　实际上，杨骁什么也没留下，也没让她转达什么。

　　“他在哪儿？”

　　李宓站起来，站在程依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急红了眼的兔子，她一扫优雅和从容，紧张地问：“你知道他在哪，对么？”

　　程依眼神毫无躲闪，本心地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

　　这是真的，没有任何的隐瞒。

　　“他把我扔下，我就自己回来了。”程依冷冷地说。

　　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眼泪，都在那个海边的小屋里，发泄干净了。

　　“我不知道他去哪，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他什么也没跟我说。”

　　程依伸出手，搭在李宓的肩膀上，她想说对不起，没帮到你。

　　可……

　　她说不出口，那样会让对方更可怜。

　　“不可能！”李宓轻笑道：“他不可能将你扔下，你知道你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程依看着李宓，想听接下来的话。

　　对于杨骁而言，自己是什么呢？

　　爱么？

　　他的爱，总是隔着一层什么东西，那种朦朦胧胧的暧昧，能让人着迷，但也同样使人心疼得发疯。

　　爱是排他的，是唯一的，爱是占有。

　　可杨骁，竟然能让自己回来，让自己自由选择。

　　这样的大公无私，仔细想一想，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哼。”李宓突然冷笑一声，没有把话说下去，她自嘲道：“人都找不回来，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起了私心。

　　为什么要对程依说这些。

　　让她知道杨骁爱她入骨，让她知道杨骁的纠结，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抱歉。”李宓收起了桌上的离婚协议书，至少那上面，还有他的笔迹。

　　她安静地走出了客厅，玄关处的阳光，花园里火红的花，都让她有些难受。

　　程依跟上去，轻声说：“李医生，等一等。”

　　李宓在花园里回过头来，看着程依，恢复了职业性的微笑。

　　“当我没来过，你的生活过得不错，我很羡慕。”她轻声说。

　　程依皱眉，看着她的隐忍，猜不透她没说的话是什么。

　　“李医生，我想问你，你跟孟先生结婚的时候，没有做婚检么？”

　　她问完这话，李宓有些惊讶。

　　知道唐突了，程依耸了耸肩，说：“看来是没有吧，我就是随口问一问。”

　　如果做了婚检，她应该知道杨骁的病情。

　　“没有。”李宓轻声说：“时间太仓促，没来得及，他很健康。”

　　说完这话，李宓伸出手，捂着小腹，温暖地笑了。

　　“如果他再找你……”李宓想了想，沉默了许久，说：“算了，没什么！”

　　程依总是觉得，她有种超然的凄美感，像是带着什么巨大的遗憾一般。

　　“他……”

　　冲着李宓的背影，程依轻声问：“他带走了什么？”

　　“没什么，我不想告诉你了。”李宓没有回头，但这话却带着淡淡的哭腔。

　　不想告诉你，他惟一带走的，是你戴过的求婚戒指。

　　不想告诉你，在婚前，我曾经逼迫他扔了那戒指，而他……

　　他悄悄回去，在夜半时分，在大雪的天里，蹲在草地里摸索。

　　他把戒指找回来了。

　　他以为我不知道。

　　小看我了。

　　好好的一双手，一夜之间就多了许多冻疮，我怎么会想不到。

　　他对你是什么情感，我不敢去想，对你的感情有多深，我也不敢揣摩，至少比对我要深。

　　李宓走后。

　　程依收拾了心情，驾车去医院。

　　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李宓给她发过来一张照片，只问一句，你能联系到这个女人么？

　　程依点开一看，是乔安娜。

　　李宓找乔安娜干什么？

　　杨骁给她引荐了乔安娜？不太可能啊，他对自己一直隐瞒乔安娜的事。

　　“如果能联系到她，务必将她的电话给我，万分感谢。”

　　李宓打了字发过来。

　　程依已经将手机放下，忽然想起了她站在花园里，那个凄美的侧影。

　　这世上，没有一颗真心，是注定要被辜负的。

　　就算是帮帮她。

　　程依给林钺明去了电话。

　　“干嘛？”林钺明的声音很慵懒，明显是还没睡醒。

　　“你怎么睡到现在，不开工么？”程依说：“你这样，没两天工作室就倒闭了。”

　　“还不是你们那个慕家小姐。”林钺明说：“她领着她那群手下，给我们下战帖，这个赛季我们两个战队分数相当，一定是要遇上，昨晚缠着我比了一整晚，小样儿，还不服输，被我虐哭了，她就发语音来骂我，我差点关机。”

　　程依沉默了许久，林钺明停下叨叨，冷声问：“有事？”

　　“你还能找到前任么？”程依问。

　　“……”林钺明沉声问：“干嘛？”

　　“给我联系方式，我找她有事儿，干嘛，干你个头，你那么严肃干什么，好歹她也是我老同事，我的级别还在你之上，你这小子，想挨打么？”

　　程依顺利地拿到了乔安娜的手机号码。

　　但据林钺明的意思，这手机，一年估计只开机一次。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小子打了不少，都没人理他。

　　程依把电话号码传给了李宓。

　　李宓坐在医院的办公室里，忽然心口涌上一股酸楚，她冲到厕所里，干呕起来。

　　打开水龙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恰好程依的消息传来，李宓打开一看，捂着小腹，轻声说：“宝宝，别伤心，爸爸不是不要你，他还不知道你在妈妈肚子里……知道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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