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怎么不笑啊！”

　　程依伸出手，把慕思凡的嘴角往两边扯。

　　“明明很好笑。”她看着慕思凡变形的脸，笑了起来。

　　慕思凡温柔地笑了笑。

　　他无法看到自己的模样。

　　如果能抽离出来，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他一定会惊讶万分。

　　甚至会感叹：这样的表情，竟然会出现在我的脸上！

　　他握着程依的手，说：“一点也不好笑。”

　　程依没喝多，只有三分醉意。

　　“夜深了，走吧。”慕思凡说。

　　“不走。”程依有些伤感地说：“我没地方可以去了，凤梧桐有人等着要杀我，喝醉了也不能回舅舅家，那么多年了，我连自己家都没有。”

　　杨骁在的时候，住在凤梧桐，可以说是借住。

　　现在他不在了，再住在那儿，就是死皮赖脸了。

　　这话击中慕思凡的心。

　　他看着程依，说：“你怎么会没有自己的家，嫁给我了，有我的地方，不就是你的家么？”

　　他难得温柔地说话。

　　程依摇头，说：“那不一样，你别忘了，我不是自愿嫁给你，我是被你给逼的，说出去，都没人信，都什么年代了，还有逼婚这种事，真是的……”

　　慕思凡伸出手，捂着她的脸颊，想对她说些什么。

　　有一肚子的话，要告诉她。

　　可话到了嘴边，嘴唇都张开了，等了许久，又全咽回了肚子里。

　　他暗暗想：现在不愿意不重要，总会让你心甘情愿的。

　　“那你答应杨骁的求婚，是真心的吗？你真的爱他，要嫁给他？”他冷声问。

　　这话，凉过漫天飞雪，透心凉。

　　程依被问住了。

　　是真心的么？

　　杨骁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一个暖暖的水球藏在心里，他一点一滴地往那个球里灌注热水。

　　温度一点点升高，水球也越来越沉。

　　暖意让人忘记了沉重。

　　其实，他无条件的包容，会让人喘不上气。

　　对了。

　　“那是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程依说。

　　精心策划的求婚，隆重得吓人的现场表白……

　　他的眼神，他的嗓音，他的所有的一切，都让人喘不上气。

　　你不忍心对他坏，狠不下心肠。

　　因为那水球一旦戳破了，滚烫的水溢出来，烫得心脏生疼。

　　就像是现在，他消失了。

　　会让人没日没夜地内疚，很难受，难受得喘不上气，要窒息了。

　　“跟我在一起，喘得上气么？”慕思凡问。

　　程依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问你话，你不许笑。”慕思凡抓着她的手，看着她。

　　语气虽然硬，眼神却藏着万千情丝。

　　程依点头。

　　“跟你在一起啊，全是气！”她天真地笑着，嘟起嘴，说：“砰砰砰，气得肺炸了，怎么会喘不上！”

　　慕思凡愣愣地看着她。

　　他从来不知道，竟然是这样的。

　　“你总生我的气么？”他问。

　　“嗯。”程依指着他的心，说：“你总是只想着你自己，自私自利，还总是打着，我是在你帮你，为你好的旗号，很卑鄙。”

　　可我的确是为你好……

　　慕思凡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有些后悔了，宁愿不问。

　　这答案也太让人伤心了。

　　他静静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有些难受。

　　“你再讲个笑话吧。”他看着程依说。

　　程依突然伏在慕思凡的耳边，说：“我们走吧。”

　　“好。”慕思凡要把老板叫过来买单。

　　程依把他的手按了下来，她轻声说：“嘘，我们悄悄跑了，怎么样？”

　　慕思凡一怔，又不差这几个钱。

　　“你别忘了，你的钱包在我这里。”程依说：“我不管你了，我数三二一，我自己跑，你不跑的话，就留在这里，一没手机，二没钱包，看你怎么交待，开始了，三……”

　　她的声音，带着天真和调皮。

　　“别。”慕思凡拉住她的手。

　　他这辈子没干过这样的事。

　　对他来说，这很难堪。

　　要是被人追着打……

　　“二……”程依笑嘻嘻地看着他，卧蚕都染上了红晕，眼睛亮亮的。

　　她用了一个小技巧，挣脱慕思凡的手。

　　“一！”

　　程依果真跑了，跑得飞快。

　　一溜烟没了踪影。

　　“哎！”慕思凡咬着牙，他啧了一声，着急地要去抓程依，想大声吼她，又怕引来老板的注意，只好压低了声音：“喂！呀，你……”

　　“你回来……”他悄默声地吼道，满脸通红。

　　程依那袭驼色的大衣，很快就不见了。

　　慕思凡着急，想去追她，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跑单。

　　他开始去注意老板的身影，可每次一抬头，就会对上眼。

　　他笑，这小摊的老板也跟他笑。

　　该死的。

　　怎么办？

　　这大概是他最窘迫的时候了。

　　现在程依不知去了哪儿，按照惯例来说，老板一定会盯紧他。

　　他在那儿，足足做了十分钟的心理斗争，都没动作。

　　手放在膝盖上，有些紧张地拍着，眼神故作镇定。

　　程依没回来。

　　这个没良心的女人，该不是真的跑了吧？

　　终于，他知道，程依是真的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完了，老板走过来了！

　　慕思凡冷冷地看着老板，嘴唇紧抿着，他打定主意了，要是人家问他，就借老板的手机，给宁秘书打电话了。

　　老板的脚步越走越近，他做贼心虚似的，吞了口水。

　　“小伙子！”小摊老板走过来，拿起桌上的酒瓶。

　　慕思凡不禁想，该不是要拿这个酒瓶砸我脑袋吧。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冷冷地说：“住手！”

　　“啊？”老板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说：“酒都喝完啦，我收走啊！东西也都吃完了，你女朋友早就买单走人了，你打算在这儿坐到什么时候？两人闹别扭了？”

　　“买……”慕思凡眨了眨眼，嘴角抽动几下，“你说她买单走了？”

　　“嗯，就刚才啊，她过来拿酒的时候，顺手就把单给买了。”老板收着酒瓶子，疑惑着看着慕思凡的脸。

　　从后面走出来一个老奶奶，她笑呵呵地说：“你小子有服气啊，女朋友又漂亮心地又好，刚才她在后面替我搬了几箱啤酒才走的，我问她，走了怎么不叫你啊，她偷偷看了你一眼，笑得前仰后合。”

　　“她走了？”慕思凡着急地说：“往哪儿走了？”

　　他按着老奶奶所指的方向，冲进了风雪里。

　　大衣在风中飞了起来，他跑得飞快，像是一个修长的鬼影。

　　果然，在一个街角处，看到了程依的身影。

　　他义无反顾地冲过去，想从身后把人抱住。

　　程依皱起眉头，听着脚步声，知道是他来了，突然往旁边迈步一躲。

　　这是个下坡，慕思凡一时没刹住车，冲出去好远。

　　程依站在那儿，弯下腰来，笑得可开心了，笑声咯咯地回荡在空空的街上。

　　慕思凡又急又气，好不容易站住了，还差点滑倒……

　　他看着程依捧着肚子笑得腰都弯了，想起刚才自己的样子……

　　他快步走向程依，因为跑得太累了，喘着粗气……

　　他把她拉进怀里，没绷住，也跟着笑了。

　　“你怎么那么坏啊。”他轻声问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爱捉弄人，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坐在那儿，可高兴了吧？真是的！”

　　他轻轻拍着程依的背，佯装打她，其实没用一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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