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Y城的妈妈像探测针一样到处翻看,一心要找寻些许男人的气息。我和小红早已打过招呼,不该有的痕迹别露出来。
妈妈叹了口气,不死心道:“晚上让小李过来吃饭吧,大周末的。”
我不咸不淡的说:“你的小李随公司去郊外开会了。”
她无视我的调侃,又不无可惜的道:“小李那么好一个人,怎么你们不来电呢?”她瞅了瞅房门口,略显神秘兮兮道:“那小红也是大龄未嫁,你俩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闻言忍俊不禁,含笑道:“妈,我看你就是操心操累的,没事这么脑洞大开,不乏力才怪。我跟小红都是性取向很正常的女人,哪会有问题啊。”
她又叹了口气:“我不操你的心操谁的心啊,眼看着你一天天年纪渐长也没个好人家,连个固定住所都没有,妈心里能不急吗?我那个同事陈阿姨的女儿,没你好看,工资都没你高,工作几年愣是在上海靠家里支持按了一套房,后来带着房子嫁了个家境不错的本地人。我也不知道拖累你到什么时候,妈也是没办法了,只盼着你遇到个好人家,早早安定下来……”
“妈,我就你这么个亲人,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你别胡思乱想。”
“我时常想,我没嫁妆给你,好歹也不拖累你啊,可是你看这病啊,天天吃药,若不是我,你的工资早能存个几十万了,偏生花在我身上……”
我紧紧抱住她,“行啦……每次我一回来你都唠叨这些,好像你的病多大点事似的。女儿我刚升了职,有的是钱给你治病。这年头买房来干啥,两三万一平米买的房子,产权也就几十年,租着不也是这么住吗?倒是你,吃好养好,比什么都强。”
她拍拍我的肩膀,感慨道:“也是这梁医生医德高尚,经常上门给我送药随访,不然我也不会恢复那么快。”
我道:“回头给他弄副锦旗吧。”我明白,这些年梁医生经常亲自送药过来,说是医院对他们科室的要求,定期对肝移植病人随访……
第二天周日,眼瞧着妈妈精神状态尚可,带她四处走走逛逛,买买吃吃不提。
周一特特请了假陪她去复查。不记得谁说过,几年对于男人而言,沉淀的是魅力,而岁月往往会暂时将他遗忘。
想必真真如此,梁医生依旧是三年前的英气模样。见到我很是热情,今天本不用他坐班,却特地赶来了,我们感激不已。一番细致检查后,他的结论是妈妈是劳累过度,睡眠不足造成,建议她多加休息。
我一听开始埋怨起来,而妈妈这操碎的心又开始活络了:“你说我能不操心吗?这么大年纪了男朋友都没一个……”
末了还不忘殷殷提醒梁医生为我做媒。
我那个脸啊,臊得连连打住她,可哪里制止得了啊。这几年,他俩的熟络关系出乎意料的如同姐弟。
梁医生笑得意味深长,忙安慰:“舒姐你操心也没用啊,她那么大个人了……”
我虽在职场上独当一面,在妈妈眼里到底还是个孩子。瞅着他俩要唠家常了,我找个理由赶紧闪出来。
三甲医院门庭若市,到处都是人、人、人。中途接了个助理打来的电话,叮嘱着年前工作事项,这一谈便是半个钟头。
等到我从庭院经过住院部绕回来,却在两楼之间拐角处瞥见梁医生的身影,此处行人稀少,不比外头门诊大楼的人山人海。
他不是在跟妈妈唠家常吗?刚想过去打招呼。
就有个人迎上来,我不由得放慢脚步。
“梁哥,怎么每个月都瞧见你亲自去拿这个药啊,也没听说你家里人有动手术啊。”
听语气此人像是和梁医生比较熟络。
“受朋友所托拿的,反正钱他们一分不少,我不过跑跑腿罢了。”梁医生四十多岁,说话稳妥得滴水不漏,三两语就撇清自己并非私自囤药。
“就是几年前那个复发的女病人?”
“对。”
“让家属自己排队领也是一样的啊,你可真上心,是什么朋友啊。”
他们的对话声越来越模糊不清,直至最后消失。
……
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轻轻一跳。一股柔软拂过心头,又像是酥酥麻麻渐渐弥散开去,最后散开了一个大洞,让我的心一直下坠。
某个上蹿下跳的想法呼之欲出。我下意识的连走带跑的从另一条路回他的门诊室。
一拐弯便瞧见梁医生刚好从另一个方向踱过来,看到我忙温和笑道:“给你妈妈拿了药,她一直在我办公室。”
那一刻,心底涌起无数股气流。我问:“梁医生太见外了,我去拿不就好了,偏要自己跑一趟。”
他不动声色的回避我的视线,道:“几年前被换药的事想必你也清楚,我不自己亲手交给舒姐,我不放心。”
兴许觉察我困惑的神色,又自我调侃道:“要是再出问题,不是砸了自己招牌嘛。”
那一刻,我笑不出来。
我几乎可以确定,他所说的朋友便是洛瑾承。其实这几年梁医生对妈妈百般关照,除开他的医德高尚,我又何尝不知是看在这个男人份上?
他曾那么决绝,不顾我刚流产受伤的身心将我驱逐,那抹狠戾的眼神每每想起都令我心头阻滞和酸涩。
可是,他背地里却对我妈妈的病情关照有加。
不是我矫情,这老掉牙的手段不足为奇,平常到不能再平常,可这份默默的关怀,却让身在其中的我,不由动容。
只是,每次药都要亲自领取,三年来从不间断,这份谨慎不免让我吃惊。
遥想当年,何佑宁告知是洛太太表哥搞的鬼,后来我跟洛瑾承闹翻,就再没过问此事。想着既然我与他再无瓜葛,自然就解除了别有用心者对我的忌讳。
不曾想,洛瑾承似乎不曾有一丝的懈怠。
……
我不淡定了。一方面对洛瑾承的有所隐瞒气极,另一方面,我迫切想知道,到底什么原因让他们如此战战兢兢,背后难道有什么阴谋?
我知道洛瑾承这类人,他不想告诉你,你永远撬不开他的嘴巴。抱着侥幸的心理,我拨通了何佑宁的电话。幸好当年没冲动删除,以致于还能在上千人的通讯录里翻找到他的号码。
我们约在他的祥佑会所。三年未见,他的会所依旧生意兴隆,只不过神秘气息极浓的印度教风格装修让我大感意外。
而何佑宁居然留了个小胡子,不曾改变的是他放肆的打量和笑容。
一番寒暄后,我也不跟他废话。
“我记得你之前提过洛太太远房表哥偷换了我妈妈的药,后来查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吗?”
他眼角轻抬,嬉皮笑脸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都过去那么久了。”
“既然过去那么久了,你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我故作不紧不慢的问。
他微低着头迟疑片刻,忽而抬眸,像是下定决心道:“说真的,我也不喜欢拐弯抹角,后来这个事承哥没再追问,我就没再追查下去。真的很对不起,嫂子。可能承哥自己去张罗了,要不,你自己去问他吧。”
我准备了一肚子说辞,本想套出个一二,结果他一句“不知道”,轻飘飘地把矛头推向了洛瑾承。
我面露丧气,却听他一本正经道:“承哥做事有他的道理,既然你回来了,还接受了公司的职位,就安安心心坐着,你和阿姨都是安全的,这点可以保证。”
他做事有他的道理,他做事总有他的道理。陈总如是说,他也这么认为。
洛瑾承,合着你剑指哪里,全世界都得跟着你转。到底什么事要这样守口如瓶!
……
妈妈在我多番安抚下多少放宽心,眼见着气色也略有所好转,我便带着妈妈去云南过年。
石板沿街铺设,水溪穿巷流经。在这古色古香的地方,有时候并非远离世俗繁华,这里早已充满浓郁商业气息。只不过,带着想象而来,在难得的晴朗里倒也怡然自得,守得一丝宁静。
除夕夜,公司集团管理层微信群里热闹非凡,都在哄抢着几位高管时不时发的红包。按销售谢总的说法,并非红包有多值钱,而是享受抢的乐趣,抢到时的幸运。管理层大多是30岁以上,难得有此等闲情逸致,而几位老总哪里不知那是下属们起哄图吉利,更是不吝红包雨。
不过,我没想到这大除夕夜,洛瑾承会私给我一个红包。当年匆忙离开去上海,与他的微信聊天界面被其他人的对话冲了下去,再后来我奔忙着适应新环境,他一直静悄悄的账号倒是眼不见为净。
三年,我们的聊天界面瞬间被冲到了第一位。我愣了一下,鬼使神差的点开领取,居然闪出来188.88的数字。
数目微不足道,我轻笑了一声,随即到群里发了个188.88的红包。谁料,这男人像是跟我杠上似的,又私给我一个188.88,我不肯服软的又转到群里。
如此来回,他前后发了8个过来,我一个不落的反转到群里,最后不忘在群里出声:今天发了8个188.88,大家新年要发发发发。
终于,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他适时的发来四个字:新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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