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驾?车祸?
每一个字符都透着事情的严重性。
我的心不由一紧,“爸爸,怎么回事?”
“小瑷,你先来医院看着你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现在回去看看。”
“好。”
挂断电话后,我喊着左霄启,“老公,我们回去,有事。”
左霄启抱着抱着左瑾晗回头,清亮的嗓音透着抹难言的疲累,“什么事?”
我吸了一口气,“小贝出事了,毒驾,车祸,爸爸要回去,我得去医院。”
左霄启没有说什么,星空下,他俊朗的五官浸润在月色里,愈发的迷离,也愈发的倦怠,他低头吻了吻左瑾晗的小脸,又抬头凝望着天上的繁星点点,本来是偷了一点点时间想要放松那么一下下,结果又被不堪的俗事打扰。
我勉强勾了勾嘴角,正欲说些什么。
左霄启举步朝着我走来,“好,回去吧。”
到了车前,左霄启将左瑾晗递到我的怀里,说:“妈妈抱,爸爸开车。”
我抱过左瑾晗,正准备转身钻进后座,我的身体落入一个宽厚的怀里,左霄启将我和左瑾晗一起搂着,他的肩膀浸润了夏夜的凉风,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和青草气息,他拍了拍我的后背,“老婆,都会好起来的。”
不知道他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他自己,亦或者是在安慰我们这些时日的劳心劳力。
我点头,“嗯,一定会的。”
到了医院,爸爸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左霄启想要开车送爸爸,爸爸坚持自己打车回去。
我抱着左瑾晗坐在病床边,妈妈已经睡着,看着他苍老了许多的容颜,我一时感慨万千,她宠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差点害得她丢了命不说,还处处惹事生非,饶是如此,阮贝在她的眼里都是优秀的,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她的儿子是优秀的。
第二日,传来消息,阮贝吸食了冰毒,撞上了一辆宝来,阮贝的人倒没有什么事,可是对方却连挡风玻璃都被撞了个稀烂,人浑身是血昏迷不醒住进了医院,由于伤势太重,已经连夜从县医院转到了市医院,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看着阮贝面色不对,一检查,是毒驾。
副驾驶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小宁,小宁何许人也,某个村子里的小太妹,KTV的坐台小姐,至于怀孕一说,两个人能同时吸毒,看来也是假的了,爸爸卖了房子留着给妈妈看病的钱,就被阮贝用这样的方式坑去了八万块。
什么叫坑爹,这才是实打实的坑爹。
阮贝被警察带走了,爸爸没有见到阮贝,他去医院给伤者垫付了医药费,又迫不及待地赶回了妈妈的病房。
见到爸爸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时分,左霄启赶紧给爸爸买来饭菜,看着爸爸一夜之间佝偻了很多的腰身,我的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心疼,一抽一抽地疼着。
饭后,我打发爸爸赶紧去另一个房间睡一觉,爸爸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病床上的妈妈,点滴晶莹顺着他的脸颊无声的滑落,声音干哑的模糊不清,“我睡不着啊。”
我走过去,抬手搭上爸爸的肩膀,“爸,眼前你先顾着伤者那边吧,这里有护工,他们会好好的照顾我妈,我也会过来,好歹我妈也算是稳定了,接下来的费用您就不要再操心了。”
说起钱,爸爸老泪纵横,“都怪我,怪我太由着你妈,没有管教好小贝,连家里卖房子的钱都敢骗。”
我和爸爸想到一处去了,幸好我嫁给了左霄启,幸好我现在有钱,如果没有遇到左霄启,我还在公司做着月薪三两千的工作,妈妈生病,阮贝赌博,骗钱,车祸,所有的善后工作都会是这个家庭的不能承受之重。
就算是现在,父母双亲,一个躺在病床上,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一个殚精竭虑,为这个家操碎了心愁白了头。
左霄启叹了一口气,严肃道,“爸爸,要不我去找找关系,看看阮贝那边,能不能……”
“不许去!”我口气坚决,“他犯了错,就让他自己承受代价,这次把他弄出来了,以后呢,小贝的事情,我们一分钱都不出,一点都不管,我只管我妈。”
前些日子我还兴奋不已的想着等阮贝结婚我要送一份厚礼呢,还以为他真的能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呢,我真真是自作多情了,转眼间,人家就把这个家再次搅了个天翻地覆。
“小左。”爸爸如枯萎的干草般毫无生气的眼神看向左霄启,“你看看,能不能把小贝那辆车卖掉,留着也没有用了,就是个祸害。”
左霄启点头,“爸爸放心,明天我就去处理。”
第二日。
左霄启以最快的速度把阮贝的路虎卖给了二手车市场,爸爸也不计较多少钱,能脱手就好。
阮贝被关在拘留所,反正也见不到人,爸爸也不用两头跑,只在医院照顾着我妈,倒是伤者那边,时不时有人来闹事,要钱,爸爸满脸无奈,“你们也看到了,我媳妇也在医院躺着。”
可是对方也伤的很重,需要大半年左右的康复期,也是一大笔钱,爸爸决定把家里另外一套房子也卖掉。
如此一来,我妈引以为豪的四套房子,也就只剩下他们自己住的那一套了。我却没有阻止爸爸卖房子的决定,家里但凡有一点家底,阮贝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妈就愈发觉得自己条件优渥,可以给阮贝撑腰。
阮贝早晚会出来,到那时,一无所有的他,不知道会不会为了自己以后的人生去打拼。
左霄启还是听从医生的建议在给左立强治疗,我知道,他的心里也是矛盾的,一面是亲生父亲,一面是多年的心结。
左立强也在慢慢的恢复中,只是医生说,这辈子也只能在床上躺着了,不过,他现在生活不能自理不说,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和左霄启隔一两天会去医院看看他,每次去我都会抱着左瑾晗,把左瑾晗放在左立强的枕边,左霄启则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
看着左立强眸子里像暗夜里浮起的微弱光亮,我知道,他也是高兴我们会去的。
毕竟,结婚以来,左立强从来没有亏待过我,将心比心,我知道他是爱左霄启的,只是爱的方式不同,或许是他们之间的父子情份很难沟通。
每次我在左立强身边逗着左瑾晗,说:“叫爷爷。”的时候,左立强总会似有似无地唇瓣微展,他可能是有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轻舟还是会时不时的找左霄启闹一闹,或者在左立强的病房外吵闹,左霄启烦躁不已的同时,也在想着把左立强的所有财产过到自己和左一喏名下的办法。
左霄启也打发走了魏薇,还给了魏薇一点钱,说是谢谢她照顾爸爸,并让她带走了左立强买给她的所有的衣服首饰,如今算来,魏薇也是一枚小富婆了。
这日,从医院看望左立强回来后,左霄启的车子驶向了左立强的别墅。
他拉着我的手,穿过客厅,朝着楼上走去,我到过这里很多次,可是每次的活动范围都是客厅和餐厅,上楼,还是第一次。
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他按了一组密码进去,门开了,我们抬步走进去,偌大的书房足足有五六十个平方,一整排书架上是满满的书籍,暗红色的实木书桌威风凛凛地立在那里。
左霄启越过书桌,里面有个保险箱,他拧眉瞅着保险箱,拨弄了几下,眼角一点点蔓延上冰冷的气息。
许久,他站起身,澟眉在书房的中央环视着四周,他的目光在整个书房逡巡着,他没有去翻动一一本书,看来这里他已经来过不止一次了。
“老公,你在找什么?”我问。
“不知道。”他答。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我和左霄启每天工作,医院两头跑,而且是两个医院,我觉得肩膀沉沉的,刚刚二十五岁的我,已经过上了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
想到自己的年龄,我才猛然想起,今年左霄启没有给我过生日,而我自己也忘记了,大概太多的事情积压在他的心头,他也和我一样,忘记了吧。
左一喏毕业后,左霄启建议她到自己家公司上班,左一喏摆手,“哥,公司有你就够了,我也不是那块料。”
左一喏每天穿着两三百块钱的衣服,背着百八十的包包,买了一辆二手奥拓,开启了她的职业生涯,目前她应聘到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工作。
对此,左霄启也没有什么意见,他倒是挺欣慰自己的妹妹能如此脚踏实地的工作,积累社会经验。
左霄启带大的妹妹,家里有钱,自己也身家不菲,却能安心找一份三四千的工作,再想想阮贝,本来就没有骄傲的资本,却被我妈培养成了皇子,无奈,我妈给不了他皇权和皇位。
9月19号,我和左霄启婚礼一周年的日子。
我和左霄启都想好好庆祝一下,快六个月大的左瑾晗也开始调皮了,每天抱着她的时候,总是伸着小胳膊想要往外面去,也会自己拿着奶瓶喝水了。
我们一家三口,开车车子驶出别墅,一个人影猛然窜过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我定睛一看,是轻舟。
左霄启滑下车窗,声音满是不耐,“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爸爸还没死呢。”
轻舟急切地小跑过来,她站在车前,一脸素颜的她愈发显的憔悴了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没有化妆的她,一双毫无神采的眸子像城市的夜空,浑浊不堪。
“霄启,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子。”轻舟未开口泪先流。
“你儿子怎么了,我凭什么救他?”左霄启的声音毫无温度,“我没有下手弄死他就是好的。”
“他好歹是你弟弟,是立强的儿子啊,他现在躺在医院里,生死不定,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轻舟沙哑的声音似是从喉咙的最深处发出来,每一个字都是声嘶力竭的哭喊。
“哦?”左霄启倒是来了兴趣,“他怎么了,你好好的告诉我,我可能会考虑一下?”
“真的?”轻舟眸光一下。
左霄启无所谓道,“你先说。”
轻舟抬起两只胳膊,抹了两把眼泪,从她的讲述中,还原了事实的经过。
没有了左立强这个靠山,轻舟租住了一间民房,这么多年,轻舟虽然在左立强身边看似衣食无忧,还真就没有攒下什么钱,省吃俭用勉强够生活开销。
没有钱花的左池,却依然保留着十多年养成的太子爷的威风,到处牛逼哄哄的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满世界吹嘘自己有个有钱的爸爸,只是现在生病了,等病好了就接他回家。
他很快纠集起了几个同样不好好学习,父母不在身边,时常惹是生非的孩子,可是左池每天只是说的好听,却一分钱拿不出来,他为了问轻舟要钱,经常和轻舟打架,别的孩子一看左池只是在许着空头支票,也就没有人再以他为尊。
一次两人的口角,最后引发了一场大战,都是不甘示弱,不谙世事的孩子,你拿棍子,我就拿砖头,他就敢动刀子,结果就是左池被围攻,身中29刀,住进了医院。
那些孩子的家长都是打工族,有的连工作都没有,根本就拿不出来钱给左池就医,如今只能在医院里,听天由命。
我不由想起唯一一次听到左立强训斥左池的话,“打死人都没有关系。”
这下好了,左池没有打死人,倒是被别人打了个半死,最重要的,他现在没有了任何倚仗。
听轻舟讲完,左霄启轻笑,“还没死呢?”
“没有,就等钱救命了。”轻舟满眼希冀。
“没死来找我干嘛,等他死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可以送他一个骨灰盒。”左霄启的声音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轻舟脸色骤变,她噗通一下跪倒在车前,“霄启,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的儿子吧……”
左霄启合上车窗,嘴角端着笑意,“老婆,这么长的时间,我终于真正开心了一次。”
他说着笑出了声,“我是不是太坏了。”
轻舟开始敲打着车窗,左霄启索性靠在椅背上,从我的怀里接过左瑾晗,“让她闹吧,我就这么看着,我喜欢看热闹。”
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里面牵扯的,是他妈妈的命,还有左霄启心心念念的股份家产。
轻舟在车外打滚撒泼咒骂,折腾了足足一个小时,左霄启不住的逗哄着左瑾晗,好像眼前的一切和他没有关系,也幸亏这地方就在别墅区外,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少,这要是在繁华的市区,早就因为阻碍交通,警察出面干涉了。
轻舟走后,左霄启将左瑾晗递到我的怀里,笑着,“今天是个好日子,走,庆祝去。”
西餐厅。
左霄启抱着左瑾晗,左瑾晗坐在他的腿上,手里拿着勺子不住地敲打着桌子,嘴里咯咯乐着。
左霄启怕影响到别人,就在面前左瑾晗敲打的地方扑上了一块餐巾,这样声响就小了很多,不至于造成噪音。
看着他眉开眼笑的样子,我不由揶揄道,“你是不是心里特别痛快。”
左霄启眸子里的笑意愈发张扬,“本来想去吃养生餐的,不过今天心情好,就吃西餐吧。”
我暗暗鄙视自己,左池和我无冤无仇,我这样幸灾乐祸会不会有些不地道,不过这一切又不是我造成的,也不是左霄启造成的,我们只是袖手旁观而已,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我们于他们,本就没有情分。
左立强躺在医院里,生活不能自理,不能开口说话,不能拿笔写字,他什么也做不了。
想到这里,我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西餐,红酒,小提琴手,悠扬的音乐,左霄启的柔情,一家三口的快乐。
饭后,左霄启直奔医院,左立强的病床前,左霄启第一次展开笑颜,“爸爸,左池被人拿刀子捅了29刀,如今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轻舟来找我了,不过我没有帮他们,爸爸,你既然那么喜欢左池,这么久没有见到他,你肯定也惦记他吧,我来告诉你他的消息,你怎么感谢我?”
我扯了扯左霄启的袖子说:“霄启,你别这样刺激爸爸。”
左立强虽然人不能动,口不能言,不过他也不至于神智不清,听了左霄启的话,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睛里甚至浮起了似有似无的光亮,他张了张嘴,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左霄启的脑袋凑到左立强嘴边,嗓音含着一抹低低的笑意,“爸爸,你想说什么?”
不知道左立强到底说了什么,左霄启抬头的时候,眉眼凝重,他大步走到我面前,揽上我的腰,到了停车场,开上车,直奔左立强的别墅。
路上,看着左霄启紧抿的唇瓣,焦急的神色,我不由问道,“爸爸说了什么?”
左霄启手指似有似无地敲击了一下方向盘,声线似琴弦般绷的紧紧的,“三个数字。”
“什么数字?”
“我的生日。”
他的生日,也就是他妈妈的忌日。
那是什么意思,我不由暗自思量着。
车子停在庭院,左霄启飞快地打开车门,一路小跑着朝着楼上走去,我抱着左瑾晗走进书房的时候,我清晰的看到保险柜的门是打开的,他手里拿着一些A4纸,专注地看着。
见我进来,他拿着一张纸递给我,我接过一看,是一张DNA鉴定,时间是14年前,仔细一看,是左立强和左池的亲子鉴定,他们不是父子关系。
我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一个个铅字,这样的结果出乎我的意料,这么说来,左池不是左立强的儿子,而且左立强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依然让轻舟和左池在这里住了14年,养了他们14年,宠了左池14年,打压了左霄启14年,让自己的一双儿女痛苦了14年。
左霄启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他深潭般的眸子暗潮涌动,过了一会,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说:“孙律师,我爸爸有没有放什么东西在你那里?”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只听左霄启说:“我爸爸现在中风在医院,不能动,不能说话。”
左霄启听着电话,眉宇间慢慢舒展开来。
过了一会,挂断电话,左霄启靠在椅背上,眉头的“川”字又深深地刻了进去,许久,他睁开眼睛,幽幽地说:“小瑷,你知道吗,爸爸住院后,这个书房我进来过十几次,翻遍了这里的每一张纸,唯独打不开这个保险柜,可是,密码居然是我的生日,是妈的忌日。”
他抬头,深邃的眸子看不出喜怒哀乐,“爸爸14年前就立下了遗嘱,左池不是他的儿子,没有继承权,这几年,随着他的股份和家产的变动,他又一次次修改遗嘱,他名下的股份,70%给我,30%给一喏,他的其他房产存款,大部分给一喏,小部分给我。”
他凄然一笑,“我担心了这么多年,争抢了这么多年,我的敌人根本就不存在。”
他的视线定格在保险箱,他的眸底渗出丝丝缕缕的疼痛,似是十几年的煎熬和痛苦在抽丝剥茧般地释放。
左瑾晗在我的怀里眨巴眨巴眼睛,伸出小手,嘴里咿呀咿呀的发出我听不懂的声音,我寻着左瑾晗的视线,拿过左立强办公桌上的相框,我一愣,这是左立强夫妻、左霄启、左一喏,一家四口的照片。
照片有些发白,有些老旧,照片里每一个人都笑的灿烂,左立强夫妻拉着手,左霄启抱着几岁的妹妹,那时的左立强很年轻,不像现在的大腹便便,左霄启和左一喏只有现在的一个轮廓,青涩了好多好多。
上次来我没有走到办公桌的另一面,只恍惚记得那个位置确实放着个相框,左瑾晗伸出小手拿着相框,她又拿不稳,我索性一手帮她拿着,另一只手指着相框,柔声哄着,“这是爷爷,这是奶奶,这是爸爸,这是姑姑……”
不知道马上满6个月的左瑾晗能不能听懂我的话,她只是咯咯的笑着,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忽而,左霄启站起身,从我们的手里拿过相框又放在了原来的位置,不温不火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走,我们回家。”
我抬头,“不再去医院看看爸爸吗?”
左霄启嘴角勾起轻嘲,“不去。”
我有些不解,既然他担心的那些问题都不存在了,他是不是也可以有些释怀了。
左霄启一只手勾上我的脖子,指腹在我的脸颊轻轻的摩挲着,搂着我向外走去。
他既然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
回到家的时候,左霄启直奔左一喏的房间,想必兄妹两个人肯定有话要说吧。
左瑾晗已经睡熟了,我把她放在婴儿床上,返回浴室洗澡,从浴室出来,看着空荡荡的卧室,似是有些烟味从哪里飘来,我拉开卧室和阳台间的窗帘,果然左霄启正坐在沙发上吸着香烟。
虽然开着阳台的窗户,还是有些烟味随风顺着窗帘缝隙飘进了卧室。
左霄启眉宇凝重,指尖的香烟似掉非掉,狭长幽远的眸子定在不确定的某处,不知在想着什么。
我不去打扰他的心事,静静的退出了阳台。
时间不早了,我躺在床上,不久便迷迷糊糊和周公约会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落入一个沁凉的怀抱,我浑身一个激灵,紧接着轻柔的吻落在我的额头,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左霄启的吻从额头滑落到我的鼻尖,又转移到耳垂,他平稳的呼吸声落在我的耳畔,“老婆,我爱你,我们好好的,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如果你想生,过几年我们再生一个,如果你不想生,我们就要小瑾瑾一个,以后,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不会做对不起家庭的事情,我要和我的老婆孩子幸福的生活。”
与其说这是他对我的承诺,不如说这是他情感的发泄,我终于明白,他母亲的离世,结结实实是一道疤痕刻在了他灵魂的最深处,无论如何都抹不掉,抚不平,这一点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几日后,左霄启带着我给左立强办了出院手续,左霄启请好了佣人保姆,把左立强安顿在了他的别墅的主卧室,床正对着的那面墙上一张放大的他妈妈的照片显眼张扬地挂在那里,照片里的女人笑靥如花。
两个床头柜上也都各摆着一个相框,相框里都是同一个女人,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左霄启的妈妈。
安顿好一切,左霄启看着不能言语的左立强,俊脸阴沉,“爸爸,你对不起我妈,我妈是因为你和轻舟去世的,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很想我妈,以后我妈会日日夜夜的陪着你,你不会孤单寂寞,既然你不能说话就不要说了,有什么话在心里和我妈说吧,我会养着你,时不时来看看你,你是我爸爸,做儿子的,会照顾好你的生活,这里的保姆都是我花了大价钱请来的,都是专业的,会把你照顾的很好。”
我的视线定格在左立强微张的唇瓣上,他再也不会发怒,也不会骂人,他的口眼依然歪斜,虽然好了很多,还是做不来什么太过明显的面部表情。
于这个家而言,他就是一枚彻头彻尾的渣男,因为自己的出轨,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害得一双儿女恨他一辈子,他自己也不得不用商场上那一套尔虞我诈的手段控制自己的儿子。
我似乎明白了他养着左池的原因,如果不是这个私生子夹在他们中间,他和左霄启的父子关系早就彻底决裂了,左霄启怎么会对他恭恭敬敬这么多年。
或许他的心里是恨轻舟和左池的,至少轻舟怀了别人的孩子,骗他说是他的儿子,这一点,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容忍,可是他却容忍了十四年,并很好的利用了轻舟和左池,难怪轻舟成不了左太太,难怪左池名下没有财产,难怪左立强会当着左池的面,堂而皇之的和两个女人同睡一张床上,这样的环境下培养和过渡溺爱的左池,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车子刚刚驶出别墅的大门,轻舟拦住了去路。
她的眼睛里藏不住的悲怆,左霄启二话不说打开车门下车,返回了别墅里。
轻舟则把目标对准了我,“小瑷,你帮帮我,左池还在昏迷不醒,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知道你有钱,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做妈妈的心吧……”
轻舟一声声凄厉的哭声似是一把锥子,透过稀薄的空气锥进了我的心里,的确,我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最见不得母亲为孩子那份宁愿付出一切的赤诚。
“这不是我帮不帮你的问题,这是你和左霄启之间的事情。”我定了定思绪说道。
“左池是立强的儿子,立强名下那么多财产,救左池的命根本就不是问题,问题是立强现在被霄启软禁起来了,我见不到左池,你帮我给立强带句话,就说左池现在生命垂危,求他想想办法……”
因为太过情绪激动,轻舟浑身都在哆嗦,她的眼睛像是天河的口子被打开一般,眼泪一层层地滚过脸颊。
我不由有些心疼眼前的女人,她所倚仗的男人,她自认为隐藏的很好的事实,殊不知从一开始就被左立强攥在了掌心。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贪恋左立强的家产,如果她没有生下别人的孩子冒充左立强的孩子,或许,事情还不会演变到现在这一步。
终究是一个“钱”字害人不浅。
不多时,左霄启出现在了别墅大门,他颀长的身姿阔步而来,手里拿着一张A4纸,“够了。”他厉喝一声。
轻舟抹了抹眼泪,“霄启,我求你……”
左霄启薄唇轻挽着乖戾的弧度,眉目清冷,他将手里的纸递到轻舟面前,“自己看吧。”
轻舟睁大眼睛看着左霄启,愣愣地从左霄启的手里接过纸,只一瞬,她的眸子似是要跳出眼眶一般,惊讶的浑身颤抖,“这,这……”
左霄启冷笑,“我爸爸14年前就知道左池不是他的儿子,他骗了你,骗了我,骗了我们所有人,我爸爸早在14年前就立好了遗嘱,他和左池没有父子血缘关系,左池没有继承权。”
轻舟胸口剧烈起伏,她手里的纸滑落,整个人似是散了架一般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她的眼睛死灰一般,不带任何生机。
左霄启倚靠着车门,双臂环胸,“我爸爸溺爱了左池这么多年,拿他当小祖宗供养了这么多年,养了一身的臭毛病,你确定你的儿子好起来以后不是一个废物吗,傻女人,想想吧,我爸爸从一开始就刨了一个大坑,我们所有人都跳下去了,只是到头来,损失惨重的不是别人,是你和你的儿子。”
左霄启多年的恨意一朝得到宣泄,便收不住闸了,“当年你和我爸寻欢作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妈过的什么日子,你心心念念依靠肚子里的孩子在左家获得一席之地的时候,我妈却躺在了冰冷的墓地里,你把左池捧在手心,想母以子贵做左太太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爸爸正在一步步的埋葬你们。”
“想骗我左家的钱,想玩弄我爸爸,你还嫩的多。”左霄启说完钻进驾驶室发动引擎,他的头探出窗户,轻笑,“告诉我左池住哪个医院哪间病房,我明天去看望一下我的好弟弟,不然这辈子都不得见了。”
车子扬长而去,左霄启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着。
“老公,我开吧。”我拽了拽他的衣角,低声说。
左霄启嘴角噙起淡淡的笑意,“没事。”
从左立强家出来,我又去了医院看望我妈,妈妈身体恢复的不错,只是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完全生活自理了,也就是说,她一辈子都需要有人随时在身边照顾着。
我和左霄启,他的爸爸,我的妈妈,这些日子我们辗转在两家医院,经常是出了这家医院,走进另一家医院,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每天都充斥着我们的鼻尖。
从医院出来,我直接去了店里,办公室里,我蔫蔫地揉着眉心,一身的疲累得不到一丝缓解。
又到了要进货的时候,左霄启说:“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笑了笑,只当他是在哄着我,“左总那么忙,左教授那么敬业,你肯舍得陪我出门好几天?”
左霄启揽上我的肩膀,吸了一口气,“你就让我打着照顾老婆孩子的借口,去散散心吧。”
我忙工作,倒成了他游山玩水的理由。
左霄启又加了一把火,“我们不用着急回来,等你挑完货,我们玩两天,这段时间你压力也很大,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就垮掉了。”
哎,这就是生活啊。
我一想,他的话也有道理,于是点头同意了。
两日后。
我妈在医院,有爸爸照顾着,也放心。左立强那边因为都是保姆和佣人,我们还是过去看了一眼,左立强倒也浑身干干净净的,没有被虐待的痕迹,我们也就放宽心,直奔机场。
不知道那日兄妹两人的谈话内容,只是从左立强住院以来,左一喏从来没有到医院看过左立强一次,就是左立强现在回了那边的别墅,左一喏也一次都没有去过,这个爸爸于她而言,似乎是一个透明的存在。
照看左立强的事情,左霄启也自然不会交代给左一喏。
左一喏对左立强的冷淡我无法体会,毕竟妈妈去世的时候,她才9岁,10岁开始和哥哥相依为命,她的生活里和感情里,爸爸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甚至这个角色的存在只会增加她的痛苦。
到了云南,左霄启就成了我的小跟班,保姆抱着左瑾晗,左霄启抱着我的货或者帮我拎包。
鲁乙人看着我们夫唱妇随的样子,不由打趣,“阮总有一个得力的助手。”
“嗯哼。”我笑的幸福,“这个助手还免费。”
“最重要的是,这个助手还给你挣钱。”左霄启眉梢挑着得意的笑。
挑了三天货,左霄启再也按捺不住,硬拉着我去了丽江。
玉泉公园的清澈泉水洗涤着我们多日来的疲累,湛蓝的天空笼罩着我们舒心的笑容,清风拂过,左霄启搂着我的肩膀,抬手抚着我的长发,笑的温柔,“等我们老了,我们就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看看日出日落,夕阳下散散步……”
最近左霄启总是会感慨,总是会有意识的无意识的憧憬着未来的生活,我和他的,我们一家三口的……
我回头勾上他的脖子,“好,不过那个时候,我就老了,你不许偷偷看别的小姑娘。”
左霄启满眼的柔情几乎要流溢出来,“那个时候我也老了,你也不许看别的帅哥。”
“哈哈……”
左霄启也勾上我的脖子,额头相抵,他轻啄上我的唇瓣,“老婆,我爱你,爱我们的家。”
我心里明白,还是左立强给他的触动太大了,才让他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
回到丰云市。
左霄启先开车和我一同去医院看了我妈,我妈恢复的很好,爸爸准备出院,回家慢慢康复,我也很欣慰,她终于可以回家了,就算生活不能完全自理,有一个宠着她的男人,她也是幸福的。
从医院出来,我说:“我们去爸爸那边看看吧。”
左霄启轻叹了口气,“你去吧,把我送到台球俱乐部,我有事。”
我也不好说什么,左立强一直没有亏待过我,我也没有亲自照顾过他一下,只是有心去看一眼他过的好不好罢了。
我特意把车子停在了距离别墅一百米的位置,走路去了别墅,轻轻推开房间门,我看到了床头柜上几乎风干的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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