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推个不停,我一次次撞在沈寰九胸口,如是撞上一堵石墙。
他站着没动,我甚至听不到他呼吸的声音,好像硬憋着一股气,让自己存在得无声无息。
奶奶蛮不讲理的重复着相似的话,大概是见沈寰九毫无反应,她居然又动了苦肉计,随手就拿起贴在墙角的一把笤帚,冲我狠狠骂道:“我看老扶家是毁了,干脆连你这扫把星一起弄死算了,反正我老太婆这辈子命就是苦。”
奶奶的笤帚棍子向我抽来,姐夫扬手一接,淡淡地说:“我管。”
我抬头,不可置信看着他。
他从兜里掏出皮夹,随意抽出一张银行卡,又用钢笔在后面写下密码交给奶奶。
“里面有九十万。”
奶奶愣住。
要知道,在我们村谁家能拿出两万块都是不得了的事,九十万对他们来说和天文数字没什么差别。
奶奶伸手接过,没等她说点什么,沈寰九又补了句:“用这钱随便干什么都行,三岁以后就是我的人,就是打狗以后也要看看主人。”
过分强硬的语声跳跃进我的耳朵,我如是吃了一枪似的动弹不得。
沈寰九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手很快便被他猛然一握,他带我跨出家门。
从我家到村口的泥泞小路,面对了太多难堪的指点和声音,但我明白在这场闹剧中,沈寰九才是最难堪的那个。
这次来他没自己开车,我们站在路口一起等一小时才会路过一次的巴士。
他一根接着一根抽烟,接连不断。
细微的动作还是暴露出他不断涌动的狂躁和焦虑。
我向他挪了半步,动作极度笨拙地扯住他西装的衣摆。
他转过头看我:“怎么了?”
我很快就垂下眼睛,只敢看这个男人的皮鞋,忍着眼泪轻声说着:“奶奶和爸都没跟过来。”
从奶奶接下那笔钱开始我就回不去了,又或者说打从我呱呱下地那天起,去还是留根本不重要,这种命运的摆布何其残忍。
沈寰九丢了烟,大手落在我肩头,他淡淡冲我笑了笑说:“三岁,你会过得很好。”
这是沈寰九在等车时唯一对我说的话。
回到北京后不久,沈寰九决定送我去上一所好高中,报道第一天他开了辆张扬的宾利慕尚在校门口停得横行霸道。
他靠在真皮座椅上,身上的精工西装向来都是一丝不苟。
最近他总是早出晚归,每天脸上都充满了倦意,照顾我其实并不是无可厚非,而是他生来带的硬朗气和责任感,最重要的应该还是看在姐姐的面。
下车前我终于鼓起勇气小心问他,扶稻走了是不是特别难受?
沈寰九寡薄的看了我一眼,淡笑道:“我认识她开始,她就像个甩不掉的麻烦,追我的人其实不少,但她是最热烈的那个,现在这种热烈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四平八稳的话让我隐约感受到沈寰九的寂寞。
说实话我对他并不了解,除了知道他是一家外企公司的老板,他有什么家人有什么经历我通通不知。像他这样优秀的男人明明能有很多选择,为什么会不管不顾地选择和姐姐在一起?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太多,或许正因为太好奇,让我总是不由自主想去靠近他。
我想沈寰九应该特别爱扶稻,所以眉宇间的倦意在谈及她后才会渐渐转为悲怆。那场让人措手不及的意外,脱不了干系的人,还有我。
明明我亏欠他,他却在照顾我。
“进去吧,你这个年纪上学才是正道,好好上,跟不上的课我私下给你补。”他摸了摸我的头,如是长辈般宠溺。
比我大八岁的沈寰九,即便还没到男人最成熟的年纪,依然能给予我强有力的安宁。
这之后他不管多忙都会接送我上学放学,每天耐心替我补落下的课程。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业,他一点一点进入我的生命,亦师亦父,无人能替。
我不敢承认短短一个月,沈寰九在我心里早就不是我的姐夫了。
而真正让我认清这种变化确实存在,其实是在他喝醉晚归的那个晚上。
正值初夏,雷雨总是说来就来。一道雷劈下来,整个屋子突然间没有一丝灯光,雨声更是大得如同狮子在吼。
我有些害怕,摸出手机给姐夫打电话,他的声音含糊不清:“怎么了?”
“你喝酒了?”我没有第一时间去回答他的问题。
“嗯。”电话那头的声音厚重而低沉。
“给我打电话,有事吗?”这句话的中途,他隐约打了两个酒嗝。
“停电了。”我说。
瞬时却传来一连串嘟嘟声。
我以为他有事才会挂我电话,可不久之后大门就被钥匙开进来。
窗外微薄的光线还是让我看清了他的身形轮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对他的身形已经那么熟悉。
我忙走到门口,谁知他手臂一伸直接把我捞入怀里,酒精的气味弥漫在他周身,如同他沉然皮囊下真正的性子般烈得很。
“跟姐夫说,是不是怕打雷?”沈寰九一条手臂紧紧搂着我,身子并不稳当地晃动。
他太高了,一米八四的身高对我来说如是个巨人。我不知道他究竟喝了多少,反正手臂的力道已经没了轻重。
我的脸被迫紧贴在他紧实的肌肉弧度上,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令我的心脏快从胸膛子里蹦出来。
“姐,姐夫。”我结巴了。
试图从这种让我惊慌的感觉中抽离,可他本身就站不稳当,我一扭身子,他没吃住重心抱着我一起摔到地上。
后背的疼痛被另一种感觉完全覆盖。
沈寰九的嘴唇,好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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