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睫轻轻笑了一下，“然后，这房子他转到了我的名下。他一点也没有嫌弃我的意思。我们甚至还有了波波。”她伸手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撩到耳后，“但我从那时候起，就已经不爱他了。我恨他。老天真是有眼，终于让我有一个机会离开他。”她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是吧？这真是个最好的机会吧。”

　　宋初蕊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反正我和他也没领证，算不上真正的夫妻。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周睫冷淡地道。

　　宋初蕊深吸口气，说道，“可是波波呢，你对波波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周睫扬了扬眉，“他又不是我生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没法子照顾他，就把他送福利院什么的……”

　　宋初蕊又惊又怒，“周睫，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是他妈妈！”

　　周睫平静地道，“我不是他妈妈！”她打开包，从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递了过来，“我知道你的来意。这张卡里有两万块，你拿去吧，至于这钱，用在你哥哥身上也好，用在波波身上也罢，随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也没钱。那些钱，都被我花光了。”她怜悯地看了一眼宋初蕊，“你瘦多了。再见！”

　　宋初蕊道，“那么一大笔钱，你花光了？”她不敢相信，“如今还沦落到要在酒吧吊凯子？”

　　周睫笑了笑，“钱最不经花，不是吗？你现在不是最有体会吗？一天的药费……一件衣服……一双鞋子……打一场麻将……去一趟香港……对，那么一大笔钱，转眼就花光了。”

　　她带着笑容转身离开。

　　宋初蕊怔怔地看着她。

　　她原本就颇为瘦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比从前又更瘦了一些。

　　宋初蕊有些迷茫。

　　她真的恨宋初阳吗？还是他一倒下，她终于觉得世事无常，生无可恋？索性破罐子破摔，就这样算了。

　　后巷的路灯光格外昏暗，宋初蕊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难受得厉害。

　　手机响了很久，她才机械地接了起来。

　　郑文烨似乎松了口气，但语气却不太好，“你在哪？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

　　宋初蕊不做声。

　　她不想说话。一个字也不。

　　“你怎么了？”郑文烨没等到回答，有些紧张起来，“出了什么事？说你在哪儿？！”

　　宋初蕊轻吁出一口气，低声道，“我在后巷，酒吧出来左转……”

　　不一会儿，郑文烨已出现在巷口。

　　一眼就看到宋初蕊，怔怔地站在电线杆下，样子迷茫，察觉到他来，便抬起头来，微微皱了眉看着他。

　　郑文烨想也没想，疾步上前去，便将她轻轻地搂在了怀里。

　　宋初蕊有些惊愕，好端端地，他这是干什么？

　　那么小心翼翼地，怜爱的……像是要抚慰她。他怎么知道此时此刻的她，最需要这个？

　　她的眼泪汩汩而出。

　　“你为什么不爱我？”她的脑袋被摁在他怀里，哽咽着发问。

　　郑文烨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但胸前的濡湿提醒他，她哭了。

　　他的手掌插进她发间，他微微俯下头，轻声哄道，“别哭了。”

　　宋初蕊觉得这真是一个不公平的世界。有人爱得那么辛苦，有人却不在乎地践踏着别人的真心。

　　“别哭。”郑文烨重复道。

　　他又闻到了自她身上传来的淡香，喉头没来由地一紧，鬼使神差的，那唇便含住了她的耳垂。

　　宋初蕊身子一僵，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轰地炸开来！

　　他疯了吗？

　　颤栗感像电流一样滚遍全身，宋初蕊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郑文烨的身上带着浓浓酒气。啊，他喝多了。

　　宋初蕊懵懂着反复想，他喝多了。

　　他的手扶住了她的后颈，嘴唇沿着她面颊滑下来，最后落在了她的唇上，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攻城掠池，将她一股脑地带进了狂风漩涡当中。

　　所有的意识都消失了……

　　全世界只剩下他和她。

　　等郑文烨终于将她松开，似乎已过去了一生一世。

　　宋初蕊嘴唇微肿，怔怔地看着郑文烨。

　　他……刚刚亲吻她了吗？

　　宋初蕊全身都在发热。她慌乱地想，我病了……发烧了……

　　郑文烨的表情看上去那么怪异，似乎他刚刚才发觉自己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样的表情让宋初蕊更糊涂了……突然间害怕得不得了，她下意识地将双耳捂住，退后两步，倏地一个转身，兔子一样飞快地跑开。

　　他会说什么？

　　对不起？不好意思？

　　不不不，她不要听。

　　她脑子里混沌一片，但那一刻奇异的感受，终其一生也不会遗忘。

　　一星期之后，宋初蕊这才又再次看到了郑文烨。

　　这几天里，日子平静，一切有条不紊。宋初阳顺利转了院，临走时，同病房的老头依依不舍，非要和宋初蕊互留了个电话。说自己也要回家了，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吃到宋初蕊做的红烧肉。

　　宋初蕊一边与徐招弟紧密关注着朱明熙与郑文烨之间的来往，一边开始在街头巷尾晃荡留连，鸡毛蒜皮的市井新闻虽然不会引人注目，但很容易引起老百姓的共鸣，打到报社里来的热线电话居然出现了点着宋初蕊的名字，嚷着要向她说事的情况，这让宋初蕊又是惊讶又是别有一番的成就感，当然，顺带着还能把稿费和编辑费都给赚了，工作任务一点没拉下。

　　总的来说，好像没什么不好。没什么不好，意思就是没有变得更坏。

　　这是宋初蕊目前对生活的最高要求。

　　那一夜突如其来的一吻，彻底让宋初蕊陷入了一种混乱不堪的境地。明明每天都很正常很如常地继续着生活，但分明又有一些完全不同了……

　　每一刻都似乎极不真实。

　　不是没有怨怼的。

　　都怪郑文烨。

　　造成她如今这样子，都是郑文烨的错。不是吗？！

　　他是脑子坏了吗？还是酒精闯的祸？

　　宋初蕊整整一星期的晚上，都呆在朱明熙的楼上。她试图要拿到郑文烨与朱明熙暧昧不清的证据，以便给予昏头昏脑的自己重重一击。

　　但郑文烨一直没出现。

　　宋初蕊只看到了朱明熙。

　　她有时候会回来得很晚。有时候一整晚都呆在家里。隔着窗纱，能偶尔看到她在屋子里走动的身影。

　　她也会到阳台上来，懒懒地倚在栏杆边上，有时候是拿着酒杯，有时候是拿手机发短信。

　　连徐招弟也觉得了无聊，又不肯这么轻易放弃，对宋初蕊说道，“想想咱们付出的房租……至少得把这个钱给挣回来才行！”又皱起了眉头，“怎么看他俩都不像没有私情呀！但为什么郑文烨一直没出现？”

　　宋初蕊不出声。

　　徐招弟倒在地板上，叹息一声，“唉，男人的心思真他妈的难捉摸。”

　　宋初蕊看她一眼，很是鲁莽地道，“有感而发？”

　　徐招弟闭着眼睛，赞道，“你现在变聪明点儿了。大概是最近一直跟我混的原因。”

　　宋初蕊啼笑皆非，挨着她躺下来，“姐夫咋招你了？”

　　徐招弟道，“公公婆婆想要个孙子嘛，我老公呢，嘴上说是要要要，转个背又成天担心以后有了儿子，没人疼爱女儿了，天天祈祷我不要怀孕……”

　　宋初蕊失笑，“啊？”

　　徐招弟道，“是吧……男人别扭吧。说是没有儿子觉得脸上没有光，在外头说话声音都得低八度……我一听他说这话就扑上去抓他咬他，让他有本事在女儿面前也说一遍，他立刻就嘿嘿嘿……他才不舍得得罪他宝贝女儿一分半点呢！”

　　宋初蕊老实地道，“真是抱歉，我未婚，不知道已婚男人这是什么意思。”

　　徐招弟恨道，“已婚妇女告诉你，已婚男人就是个混账东西。就这意思。”

　　她好像越说越是忿忿，宋初蕊聪明地闭上了嘴。

　　正好这时候有电话进来，宋初蕊便起身去接电话，发现竟然是郑文烨，一颗心便小鼓似地敲了起来。

　　“嗯，那天看到周睫，我突然想起来，我这儿还有她写的一张欠条。”郑文烨一丝寒喧也没有，直接了当切入话题。

　　这态度让宋初蕊有些不舒服，完全不是肇事者应有的姿态吧。但他说的话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有些着恼，提高了声音，“那你怎么拖到现在才说？”

　　郑文烨道，“我记得不是很清楚，找到了欠条才给你打电话。”

　　这意思是说，如果没找到欠条，他根本就没打算给她打电话！宋初蕊又恨又怒，苦于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发作才好！

　　那头的郑文烨仍然不紧不慢，淡淡地道，“当时是你哥给我打的电话，过来拿钱的是周睫，欠条是她本人写的，签的名字也是她本人的。”

　　宋初蕊道，“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郑文烨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缓缓道，“我在洗澡，你确定你现在要过来？”

　　宋初蕊心一跳，脸一红，不由得呸了一声。

　　郑文烨声音里有了笑意，“我不介意的。真的一点也不介意。”他强调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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