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志文打开车门，人下车来，他瞬间里像是老去十岁，宋初蕊默默地看着他，又看看郑文烨，毫无疑问，这两父子，其实是相像的，只是郑志文脸部的棱角更为刚毅，而郑文烨，他的线条，他整个人，都比郑志文显得柔顺得多。

　　视线停留在郑文烨的唇上，宋初蕊的心一烫，不由得想起了刚刚在车上的那个吻……如果持续下去，她是不是还能坚持说不？

　　虽说跟他亲近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每一次，她都会奇异的心跳加速，像自己被扔进沸水里，热得难耐，受尽煎熬。

　　“我不明白，烨儿，你妈妈她……她怎么回事？我都跟她解释清楚了，你韩阿姨也治病去了，你妈妈她……她怎么就跟一个病人过不去呢！”郑志文懊丧地道。

　　郑文烨特别失望地看着郑志文，“……就凭你这想法，我妈可能一辈子都不愿意见您。”

　　郑志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这孩子，你这是什么话！你进去……你去劝劝你妈！这都一把年纪了，她这是闹的什么啊……”

　　郑文烨懒得再跟他说，一回头，牵住宋初蕊的手，“走，我们进去看看妈妈。”

　　看他要进屋，郑志文的脚步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挪动了一下，郑文烨侧头扫他一眼，冷冷地道，“郑老先生，您最好站着别动，别累得我妈连我们也不肯见。”

　　一句话顿时就让郑志文停下了脚步。

　　“行。我不动。我不动。”郑志文喃喃道，一挥手，“你让你妈妈出来见我，我有话跟她说。”

　　宋初蕊与郑文烨进门去，王妈立刻迎了上来，低声道，“快去看看你妈妈吧……”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了，这闹的……”

　　王妈指指书房，郑文烨与宋初蕊走到门旁，便看到了李烨。

　　李烨神色极为平静，坐在椅子上，膝上搁了本书，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看到宋初蕊与郑文烨，也不吃惊，只淡淡道，“你们来了。”

　　郑文烨虽然跟母亲一向较为亲厚，但也只限于犯错时耍耍赖，从来就没有贴心地聊过天说过话。

　　这种事情……从小到大都是宋初蕊的活。

　　因此李烨一直特别遗憾地念叨，这辈子没生个女儿，真是人生一大恨事。

　　郑文烨坐到了母亲身边，求助地看向了宋初蕊。

　　宋初蕊坐到了李烨的另一边，说道，“阿姨，看的什么书？”

　　李烨把书合上，让宋初蕊看了看封面。

　　“《闲情偶寄》？”宋初蕊念着书名。

　　“没什么事，随便翻着看看。”李烨道。

　　她将书搁到在茶几上，问道，“你郑叔叔还在外面？”

　　“嗯。”宋初蕊点点头。

　　郑文烨忍不住了，“妈，到底什么事？爸说你要离婚？”

　　李烨神情不变，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是的，我要跟你爸离婚。”她语气虽轻，却十分坚决。

　　“妈，你这是为什么呀！好吧，爸是有点大男子主义，他是不够关心你，不够体贴你，但是妈，这些年来，他把你照顾得好好地，不受外界纷扰，衣食无忧，你们之间就算没有爱情，也总有亲情吧。不。妈妈，你和爸之间是有爱情的！你们明明是特别相爱的，我从小就特别骄傲，因为我的父亲母亲，他们很相爱，跟别人家的父母不一样，每天都只会吵架！”郑文烨一口气说了一堆话。

　　宋初蕊从李烨的背后伸过手去，轻轻捅了郑文烨一下。

　　郑文烨看了她一眼，悻悻地闭上了嘴，那表情分明是，我还没说完呢。

　　宋初蕊不理他，扶住李烨的手臂，柔声道，“烨姨，我猜，你不是因为叔叔的事才要离婚，对吧？”

　　郑文烨一惊，又看了宋初一眼。

　　宋初蕊回他一个白眼，意思是，你这猪，你懂什么！

　　李烨显然被宋初蕊问中了心事，拍拍宋初蕊的手背，轻声道，“小蕊……”叹息一声，“不是你叔叔的错，是阿姨的错，是我……对不起你郑叔叔……”

　　宋初蕊其实已经猜着大半，此刻听到李烨这话，心下不禁有几分恻然，涌到喉咙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我们刚开始创业那几年，并不是一帆风顺的，遇到很多困难。其中有一次，我们被人欺骗，拍下一块其实政府已经确定要收回另作它用的土地……那时候，老郑他急得头发都白了……是易从容，他帮了我们一把，我们才没有破产。”李烨语气十分淡然，像是在讲叙别人的故事，“是我。是我求的他。我知道他对我，有非份之想……我答应他……”

　　宋初蕊偷瞥郑文烨一眼，低声道，“烨姨，别说了……”

　　郑文烨脸色铁青，搁在椅子扶手上的双手不由自动地攥紧了，青筋历历可见。

　　“我原本以为……那一夜，只是一个秘密，是一个一辈子，永远也不会暴露于人的秘密，易从容他也答应过我……可是有一次，他给我打电话，要见我，其实我们聊的只是生意上的事，就是要分手的时候，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说了点过分的话，没想到……被老宋他看到了，听到了……老宋他，对老郑他一辈子忠心耿耿，他简直恨不得……恨不得要杀了易从容……”

　　宋初蕊再次低声道，“烨姨，都是过去的事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咱们……谁也别再去想它，好吗？”

　　李烨微微侧过头，对郑文烨道，“烨儿，妈妈对不起你……这件事，你爸不知道，你答应妈妈，永远也别让他知道。”

　　郑文烨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宋初蕊说道，“烨姨，我在报社里，经常会收到各种各样的来样，有时候真的很感慨，人的一生就这么长，谁也不知道自己会遇上什么事，是不是会犯错，可是日子它总要过，我们不能总想着从前的事，我们得向前看……”

　　李烨轻声道，“可是，我们总得要为从前的事买单，不是吗？”

　　宋初蕊愣了一会，说道，“即便要买单，那也不是您一个人的事。您看，这天气凉了，叔叔他这样，呆在车上不肯走，您真的忍心吗？若是病了可怎么是好？烨姨，我知道您从来都没有放下过叔叔……”

　　李烨捂住面孔，泪水从指缝间渗了出来。

　　宋初蕊冲郑文烨使个眼色，郑文烨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到屋外，一抬头，看到郑志文仍旧站在原处，低着头吸烟。

　　郑文烨心里有点难过，父亲戒烟应该也有十多年了……此时却故态复萌，心里得塞了多少郁结才会这样。

　　郑文烨上前去，表情虽然不怎么样，但语气却不再那么生硬，说道，“你去劝劝妈。”

　　郑志文一怔，紧接着又一喜，顿时将烟头一扔，小跑着进屋去。

　　郑文烨看了一会父亲的背影，蹲下身将郑志文扔的烟头拣了，找了垃圾筒给扔掉。

　　正想摸支烟出来抽，宋初蕊已经走了出来。

　　郑文烨将烟又塞了回去。

　　“我们走吧。”宋初蕊主动地挽住了他的手。

　　上了车，宋初蕊眨着眼睛问道，“我们要不要到山上去看星星？”

　　郑文烨侧过头来看她，“好。”

　　他轻轻踩下油门，车子疾驶出去，一直驶向郊外，紧接着蜿蜒向上。

　　“文烨，你还记得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到山上来看星星，是什么时候？”山间极为静谥，车子停在了半山的山腰处，此地因为常有人来观赏夜景，因此市里出资将此地稍稍装茸了一下，连草坪都有人专门护理。

　　郑文烨答道，“记得。你爸下葬的第二天。”

　　宋初蕊吃了一惊，“咦，你还记得。”

　　郑文烨道，“我也奇怪。为什么你一问我都能答的出来……看来，你的事我真的没一件给忘了呀。”

　　宋初蕊抿嘴一笑，“算你有良心。”

　　车子停好，两人下了车，天气晴好，因此月光也特别皎洁，宋初蕊主动靠到郑文烨怀里去，轻声道，“文烨，你有没有责怪烨姨？”

　　郑文烨抚摸着她的头发，好一会才道，“有。”

　　宋初蕊仰起头来，“你能理解她吗？”

　　郑文烨抿一抿唇，“能。”

　　宋初蕊微微一笑，伸出手，轻轻抚上郑文烨的面孔，“那么，你会原谅她吗？”

　　郑文烨将脸贴住宋初蕊的，低声道，“她是我妈妈……”

　　宋初蕊主动揽住郑文烨脖颈，轻声道，“当初我哥出事，你非要逼着我离婚，还让我在叔叔阿姨面前说是因为我爱上了别的男人……”

　　郑文烨咳嗽一声，“……这个……你还记着呢……”

　　“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文烨……我那时候真的认为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原谅你了。”宋初蕊静静地看着郑文烨，“但是后来我们又在一起了。然后，要去办理复婚的时候，你失约了……我当时又想，真的，这一次，我坚决坚决不会原谅你。但是文烨，现在我们又在一起了……”

　　郑文烨将宋初蕊搂紧，低声道，“蕊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宋初蕊眨一下眼睛，爬到他膝上，调皮地道，“那你知道我接下来想做什么吗？”

　　郑文烨唇角轻扬起来，温和地道，“噢，不知道。”

　　宋初蕊挨近来，亲亲他的眼睛，柔声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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