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拉不回来了。
是拉回来也没有希望了。
莫司晨脚步走得急,匆匆地穿过庭院,连细细飘下的白雪竟都未发觉,迈进大厅时看到站在厅中的父亲,父亲脸上露着一抹深思和一抹担忧,目光沉沉望着自己。
“爸,你在等我?”儿子也站住,“爷爷睡了吗?”
父亲看了看表,“他说守完零点才睡。”
儿子点头,刚要说话,却见背后脚步声响,莫司言的声音叫了声“大伯”,他又追过来了。
莫楚雄向侄儿点头道:“嗯,司言去看看你大哥,他好象喝多了些酒,你们几兄弟真是,个个都不省心。”
莫司言“哦”了一声,在司晨臂上恨恨掐了一把,走进另一边的小厅。
大厅中只有父子两人了,莫司晨感觉父亲有话要问,以为也是关于他的婚事,但父亲却说了别的。
“你是真的很热爱辰东的事业,这个爸爸知道了,”莫楚雄指了指一边的沙发,“我们坐下来说话。”
莫司晨跟了父亲,待父亲坐下了也才落坐,一时不知父亲那句话的用意,只好说道:“是,这是爷爷和爸爸从小教我的。辰东是你们的心血,也是我必须守护的家业。”
莫楚雄自然赞赏,但眸中却多了些歉意,“是不是,你为了辰东的事业,为了需要一个可以扶持你做事业的妻子,所以……”
父亲突然停住,因为他想到从前自己也是那么期盼儿子的这桩婚姻可以顺利达成,难道现在要劝说儿子终止吗?
莫司晨转开脸,害怕心底的脆弱显现,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孤苦无依,尽管身边围绕着家人,每一个人都很爱他,但他仍然孤独。
“爸,我去看看大哥。”儿子突然站起来,“他好象受了些挫折,我问问看能不能帮他。”
他逃开了父亲有可能的追问,他只觉得现在前所未有的疲累。
午夜,还有几分钟就到零点。
爱心天使福利院里,孩子们跑出院子,伸着双手要接飘下的雪花,叽叽喳喳闹成一片。
罗深站在廊下,微笑的脸上,眸光却忧郁,目光浮向天空的某个方向,等待那边即将亮起的烟花。
某军属小区的大院里,方太原紧紧抓着父母的手,看向天空的某个方向。
这里是方凌生的岳父家。
“爸爸,外公怎么不出来看烟花?”方太原问。
回答的却是妈妈李竹茵,“你去叫外公,马上就开始了。”
方太原偏了偏脑袋,仰头看着方凌生,“爸爸,什么是DNA?”
这个敏感的话题令夫妻两个大吃一惊,互相望了一眼。
儿子又出惊人之语,“那个,什么是父系可能性?”
方凌生迥迥目光惊恐地望了妻子一眼,也收到一个同样的眼神回复。
方太原放开父母,跳着跑回屋里,“我去叫外公。”
“你怎么藏的?”方凌生责怪地道。
“以前他从来不翻我们的文件,谁知道他竟然……”李竹茵拍着心口,有些惊恐,“现在怎么办?这些东西他完全会上网查了。”
没有机会讨论解决方案了,方太原已经拉着李竹茵的老父亲出来了。
“外公,快来,”方太原将外公拉到父母身边,十分兴奋,“烟花准备起来了,这叫冒雪赏烟花。”
柳沙路二十八号的大宅院里,大家将莫振南包裹得严严实实,一齐登上西屋的楼顶,这里观景视线最好。
“呀,这个节目年年一样,感觉没啥意思了。”程秋语笑道。
莫天爱却很兴奋,“我觉得好玩,我好多年没看到了!”
程秋语手掌向小姑子拍去,“这怪谁来?你还好意思说,你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莫天爱躲着嫂子的魔掌,藏到莫司晨身后,“我认错了还不行嘛,我的亲嫂子,你就饶了我吧。”
莫司晨抓住小姑姑的手道:“我支持二婶,狠狠地打,打到你记住为止,看你还敢到处乱跑闹失踪。”
莫天爱呀一声叫,“司晨这个叛徒竟不帮我,下次我也叫罗秘书藏起来让你找不到!”
罗秘书三个字刺激了所有的人,有知情的也有不知情的。
藏起来三个字令莫司晨的心头突然狠狠了抽了一下,手上不觉用力,将莫天爱的手捏疼了。
“司晨你干嘛这么用力,我的手要断了!”
莫天爱的这声惊呼更是令大家的目光集中到莫司晨身上,他蓦然松手,歉意地道:“对不起,我以为……”以为什么?
他闭了闭眼睛,摇头,再睁开时远方的天空有亮光冲起,在这轻舞着雪花的午夜,新年的烟火映着他脸上凄然神色,眸中隐有水光。
这抹水光被莫司言看到,悄悄潜到他身边,借着烟火爆炸声的掩护,在他耳边说,“我知道你是在乎她的,你也害怕她藏起来吧,拜托你赶快清醒过来!”
“她怎么敢藏起来!”莫司晨咬牙,“她也不会藏起来……”
正月初四,年假已收。
大家一回公司就看到了公告栏里的重磅消息,然后热烈地讨论起来。
罗深没有去挤那丛围观的人群,她低着头走过,努力将那些议论声赶出耳膜,但是一进秘书室,却再也逃不开助理们的声音了。
“总经理这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吗?”林双月声音带着遗憾,“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喜庆,只觉得有些压抑?”
“别瞎说!”黄文静轻喝道:“总经理的大事,我们少讨论些。”
林双月伸了伸舌头,看着罗深道:“罗秘书,总经理的订婚宴有两个步骤,午餐是在公司中餐厅,晚餐在柳沙路家中,我们要参加哪里呀?还需要做后勤吗?有餐厅服务员,我们好象帮不上忙啦。”
罗深淡淡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等候通知吧。”
罗秘书嘴里第一次说出不确定的话来,令助理们觉得惊讶,但看她脸色苍白隐含虚弱,也没有再问。
罗深看看旁边紧闭门扉的总经理室,距离订婚只有三天,看来这三天他不会来公司了。
她开门进去,将保洁员已经清理过的办公桌再细细地抹了一遍,拉开窗帘,再推开玻璃窗。
一阵寒风混了进来,带着室外冷冷的雪意,她顿时头脑一醒。
象这样站在他的领地里的时日也不多了吧?她想得入神,连开门和关门声都没有听见,直到身后椅子响动,她才蓦然回头。
她才发现自己牙关咬得很紧,咬得腮上有些酸楚。
她向站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欠了欠身,没敢看他的脸色,问候道:“总经理,新年好。”
莫司晨目光扫过秘书手上的抹布,淡淡嘲讽道:“罗秘书应该知道,我的新年并不好。虽然如此,还是要感谢罗秘书这么尽心,上班第一天还要亲自为我打扫卫生。”
完全不知所云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表达什么,说完了只望着秘书没有表情的脸。
罗深再次弯了弯身,伸手要关上窗户,却被他阻止道:“别关,开着。”
她的手迟疑了一下,“已经开窗换过气了,继续开着会冷。”
“身体冷些怕什么,只要心不冷就好。”他又不知所云了,语气淡然,“只要罗秘书没有打算要逃开我的订婚晚宴就好。”
这是邀约,也是协迫。他竟怀着恨意。
她知道,终究是逃不掉那碎心的一场盛宴。
只好点头,“是,我知道了。”
她一直在回避他的目光,莫司晨便一直盯着她看,她的苍白令他有一丝怜惜,“罗秘书在年假里没休息好吗?”
她却再次礼貌地躬身,退出这方充斥着他强大压力的空间,迅速躲进茶水间里,久久地冲洗那块抹布。
她回想着自己的错误,似乎从开始时就不该期待与他相见,不该在网页的搜索栏打入他的名字,不该点开那些链接如饥似渴地探索他的消息,不该让于珈来打听他,不该故意报了那个有他的旅行团,不该雀跃地借口与他组成临时伙伴。
而最不该的是,是那个罗圩的夜晚!不该让他记住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
“不是纯粹的你的本心,我不要。”她不觉轻语出声,两滴泪珠落下,滴在洗手盆里。
“呀,罗秘书是要把抹布洗得多干净啊,”林助理的声音突然说,“都快被你洗烂了。”
罗深吓了一大跳,仓促地抹了抹眼睛,拧干抹布挂好,这才转身道:“你给总经理泡一杯咖啡吧,他准备订婚,你泡甜蜜一些。”
林双月眨了眨眼睛,“罗秘书,我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无论我怎么练习,总经理都会尝出来咖啡里的不一样。所以,你给他泡好不好?”
罗深拍了拍她,“傻孩子,他怎么会尝得出来?他没有那么细心,放心做吧,待会我端进去。”
她现在心情苦涩,害怕自己泡出来的咖啡也是苦的。
当接到林助理端过来的那一杯时,她又有些思虑,在进门前问道:“你怎么知道总经理会尝出来不一样?”
林双月摊了摊手,“我端给他时,他总是说:罗秘书又偷懒了。”
罗深笑了笑,释然,“你端给他的,不是很明显不是我泡的吗?看你的逻辑这么混乱。”
林双月叹道:“总之,他就是会知道。不信你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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