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调动工作确实很麻烦的，我当时毕业分配在乡下，回城确实很难，尤其象我们这些没有关系没有后门的人，又不屑于向世俗低头，所以，也因为他母亲的一番话，我就南下了，他也算是影响了我大半生的人，包括我的前夫，和他也很象，或者说，是因为他与他象，所以才会选择和他在一起，这也许是悲剧的起因，当年他写了很多信给我，后来再也没回过，或者是我太骄傲，骄傲到不允许自己低头，我内心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向看不起我的人低头。”

　　“这么说，是他急于想得一家里的认可？他那时侯还是大四，还没毕业？这小子也挺急的啊。”杨毅不由得有些酸。

　　“比你差远了，你高中毕业就要带女朋友回家了，他比你差远了。”莫书又忍不住调侃他。

　　“哈哈哈，吃醋了？还在比呢？”杨毅牵着她的手：“你们学校当年校园应该还是比较大的，有些地方曲径通幽，蛮适合谈个爱说个情的。不想见见这位体育部长吗？”

　　“为什么要见？这么一个小城，这么小一个圈子，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我想，双方都知道彼此都过得不错就好了，没有必要见。”

　　“这么干脆？”他不相信地问道。

　　“当然，没有非见不可的理由，彼此不是对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即使再见，最多怕是一杯茶一杯酒的缘份了，不如再也不见。”此刻莫书却已经云淡风轻了。

　　“你总是这么干脆，你开始还说他影响了你大半生呢，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何那么喜欢青年文摘了。”杨毅若有所思，这个人对莫书果然重要，重要到让她的生活拐了弯，走向了另一种生活，只是莫书的干脆，却让他有点惊讶，她以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的价值，让那些曾经看不起好的人对她刮目相看。这么多年，她一直是这样，对体育部长如此，对他也是如此，对于分手离开，从不祈求，从不后悔、从不拖泥带水，但是再回到视线中，却一次比一次站得高，站得更远。

　　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所有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他又禁不住地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自己与莫书平平安安，因为如果再次分开，他相信，他，这个Q大的高材生也不一定能高攀得上她，怕也只有仰视的份了，只怕再见的时侯，自己再也追不上她的步伐了，她的每一次再出现都是一个新开始。

　　“是影响了，但是影响了不是因为我在乎他，而是他母亲的不屑影响到我了，当然也是他，才被他母亲羞辱，我那时才多大，二十一岁，一个芳华正茂、意气风华、刚踏上社会、而且在单位还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为了他母亲的鄙视，我不得不放弃现有的，选择在一座城市重新开始，因为我听说，那里的人们只会看能力，不会看关系。所以，从那时起，我下定决心南下来证明自己，一个不入党、没有社会关系、背景的人，怎么来让世界认可我。”

　　“我在想，如果我没有南下广州，我可能就是一个有安稳的单位，在单位拿着死工资，结婚、生孩子、拼职称、拼老公、混官场的人，正是因为南下，才有各种各样的诱惑，才会有各种各样的欲望。我就在这些欲望里醉生梦死，也不知道这样的抉择是对还是错？”

　　“任何选择都没有对错，不同的选择就有不同的结果，你们同学很有意思，居然能记住这么多你的事情。”杨毅牵着她的手，在曾经的校园里走着，他想象着自己在陪着年轻的莫书在校园里看篮球、听老谢弹吉它、想着她当年在这校园里看花开花这么小的校园，半个多小时就走完了，他却象陪着莫书走了三年。

　　“我那时侯其实和同学们相处不是特别好，我还是属于内向且清高的，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能记住这么多我的事情，我自己都忘记了，比如青年文摘，他们不说，我真的已经忘记了是他告诉我的，比如他母亲羞辱我的事情，我甚至想不起来我的南下是和他有关。“莫书又笑笑，”不过，我们学校没什么名气，倒是你，一流学府的高材生，故事肯定丰富，快，说说来听听，我想听你的故事。”莫书忽然好奇起他来的过去，除了金群，他有什么故事呢？

　　“回去后，约几个我的大学同学吃饭，你就知道了。”杨毅笑笑说，故作神秘地说：“你真的想知道，但是，我怕我的事情会吓着你。”

　　“有没有那么恐怖，吓着我？我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你把你同学约来，我听听，同学聚会什么糗事都会说。”莫书高兴了。“前几年我在新疆旅行，路上遇到几对夫妻，他们说起一件事情有意思，说以后他们的女儿谈恋爱的事情，一个父亲说，他的女儿如到了大学，他一定要告诉她，在大学一定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如果是你，你有一个女儿，你会这样告诉她吗？”“

　　“当然！青春无悔的年纪一定要谈一场没有利益只关风月的恋爱，否则不白来世间一场了吗？”

　　“那万一她失恋，在那个年纪失恋，她经受不住怎么办？你会不会心疼？”

　　“如果她在那个年纪失恋，心疼是肯定的，我会陪她去旅行、陪着她忘记，我会买所有她喜欢的东西给她，，告诉她世界上最疼她的是爸爸，告诉她还会有更好的爱情在等着她，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在等着她做，恋爱只会让你成熟。”杨毅动情地说。

　　“就象真的有女儿一样，说得那么动情。”

　　“还真别说，我总觉得我的命中一定会有一个女儿，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女儿的。老婆，给我生一个吧。”杨毅拉着莫书，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脸，但那闪光的眼睛却透亮透亮的。

　　“哟，如果生了一个儿子，你是不是失望透顶啊？”

　　“那倒不至于，只是赚钱的压力更大了些。”

　　“那生女儿就不要赚钱了？不要养了？”

　　“谁说，有女儿只有赚钱的欲望，没有压力，我会想着怎么样把世上最美的公主裙、最美的饰品、最好吃的零食买给她，这两种感觉完全不一样。”他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中。

　　“恐怖！那你还是不要有女儿了，有女儿了完全没有我的地位了，你只会记得怎么去取悦你女儿了。”莫书吃醋了。

　　“你放心，老婆，我不会丢下你的。”

　　”是啊，我看你都没有什么赚钱的动力啊，每天就想着下班早点回家，你已经在打算退休了吧？“莫书又笑他。

　　”可不是嘛，现在我都没有那些欲望了，每天就想着早点下班陪你。“杨毅无所谓地说：”自从你来了后，我觉得我最大的欲望就是陪你。“

　　“我忽然间想回湖南来，去弄座山，养鸡养鸭，再带着咱们的妞妞，过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的生活。”

　　莫书幻想着。

　　“你也想要女儿吗？那咱们就生一个女儿吧。”两人达成一致。“你去找人弄座山，可以的。”

　　“诶，老公，我为什么和体育部长没什么事情，是因为什么吗？你猜猜。”

　　“因为暗恋另一个人呗。”杨毅心想，自己的女人喜欢帅哥看样子是从小就是的了。

　　“你也太聪明了吧，你知道我暗恋谁吗？我们一个老师，超帅，写得一书好板书，字是瘦金体，特别好看。”

　　“哈哈，你果然从小就是喜欢帅哥的花痴。”

　　“这有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莫书说：“如果我们在二十多岁的时侯遇到，你说你会不会喜欢我？不过，我敢说，你肯定看都不会看我一眼，是不是？”

　　“哈哈哈。”杨毅不由得好笑，他知道千万不能回答，这种问题怎么答都是错，而且这是没有如果的话题，于是用笑掩饰过去。

　　这座湘南小城不似广州的夜那么明亮，灯光若明若暗，这让他的难堪不显山不露水地遮过去了。

　　回到家，母亲坐在沙发上打瞌睡，电视机开着，白头发在她灯光下特别白，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没有人吵架，家里安静了，她一个人却越来越孤伶伶的了。

　　“妈，妈，上床睡去，在这里睡着凉了。”

　　“我等你们，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几点了？”母亲睡意朦胧地说。

　　“十一点多了，好了，上床去睡，不要玩平板。”母亲经常在沙发上睡，一到床上便睡醒了，所以平板电脑便是她在床上入睡前的玩具。

　　“我去洗澡了，一身烟酒气，真受不了了。”莫书闻闻自己身上的烟酒气，赶紧跑到卫生间，又叮嘱杨毅：“你必须得洗澡，不然不准睡觉。”

　　母亲拉着杨毅坐下，又跑去厨房帮他倒杯水：“今天喝了不少酒吧？你们要少喝酒，不是说还要孩子吗？别喝多了。”

　　“好的，妈，你放心，我有把握的，今年我们不打算要，莫书她现在在吃药调养，估计得调养半年，放心，一定能让你抱上大外孙。”杨毅握握丈母娘的手。

　　“杨毅，我和你说，她有时侯脾气不好，性子急，你别和她一般见识，不过，她发完脾气就没事的，你让着她点，就没事的。”丈母娘又叮嘱他：“她没心眼，不会记仇。”

　　“妈，还真别说，她还真没朝我发过脾气，现在脾气比几年前好多了，又体贴人，挺好的，你放心，我比她大，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肯定会让着她，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的，你放心，我肚量大着呢。”杨毅安慰老人：“妈，咱们要不要在老家再多买套房？莫书现在想回来了，我看她一回来，好像什么都能看开了，心情也特别好，以后我们有时间要多回来，亲戚、同学要多走动走动。”

　　“你们自己看看，等你们退休了回来住住也可以的。”

　　“这几天有空看看。”

　　“老公，我想要一个有院子的或有平台的房子，可以种很多花、很多菜，再养条旺财，一条猫星人。”莫书撒娇地说。

　　“好，你喜欢就行，你喜欢啥都行，妈，这向天我们去看房，挑个有院子的给你老人家种花种菜。”杨毅不忘照顾丈母娘：“买个有院子的房子孝敬你，好不？”

　　“唉呀，那太贵了，也太偏了，别浪费钱了。”丈母娘还是心疼女婿的，“还有明天去她叔叔姑姑家，礼品别太贵重了，都是普通人家，太贵重，别人不知道怎么还礼。”老母亲又叮嘱。

　　“好的，我记着，下次注意。”杨毅点点头：“妈，你早点去睡，明天还得走亲戚。”

　　“十二点了，你们还聊呢？”莫书又来催了，“精神这么好，赶紧洗洗睡吧。”

　　“陪妈妈聊会天。”

　　“我妈肯定是怕我欺负你，是不是妈？丈母娘一般喜欢女婿。”莫书笑笑说：“妈，杨毅说要你在广州住一段时间呢，他好孝敬你老人家。”

　　“好，我就住你们那，杨毅会逗我开心，我喜欢他，我就和你们住一段时间。”她笑着说。

　　“哟，妈，你也不客气一下。”莫书笑着说：“我想春节回湖南过年，想去乡下过年，好多年没在乡下过年了。”

　　“你们一结婚就不在身边过年，那两个老人怎么办？你婆婆肯定不愿意。”母亲指责莫书：“你要多考虑杨毅家的情况

　　“就是，妈，你说得对，今年你和莫非全来广州过年，咱们过一个大团圆年。”杨毅说。

　　“是哦，莫非过来，可以陪你下棋！看你能不能下赢他。”莫书说：“你俩下棋，我负责做饭，如何？”

　　“你做饭，算了吧！”杨毅露出难吃的表情。

　　“睡觉了，不和你们说了，明天早上咱们去外面吃早餐。”

　　莫书自己回到卧室，发条微博，又刷刷微博，便睡意朦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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