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醒醒。”

　　李悠言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妈妈方婉坐在她的床边神情平静的看着她。

　　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连忙坐了起来，看了眼窗户的方向，发现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苏慕寒不在卧室。

　　睡了那么一觉，她的精神比起刚回来的时候好多了，腰腹的坠痛感已经消失。

　　整个人轻松了很多，看来是恢复得差不多。

　　下午她吃过饭后就一直睡到现在，真是挺能睡的。

　　她甩了甩睡得有些昏沉的脑袋，又眨了眨有些惺忪的大眼睛。

　　然后终于意识到她妈妈破天荒的走进自己房间。

　　她马上紧张起来，担心的问:“妈妈，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自从她将自己妈妈接到苏家别墅，她妈就很少开口说话。

　　这么多天过去跟她说的话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清，也从来没有进过她和苏慕寒的房间。

　　方婉转动了几下婉丽妩媚的眼睛，扯了一下嘴角，却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之后还双眼没有焦距的凝视着李悠言。

　　李悠言见她不说话，人看上去又开始有些呆呆的，她轻轻摇了一下她的手臂，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力。

　　“妈妈？”

　　方婉双眼的焦距终于集中到她的身上。

　　她努力地对自己女儿扯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很美。

　　李悠言很久没有见到自己妈妈笑了，她不自觉就张开手搂住自己妈妈，撒娇的唤了一声:“妈妈。”

　　方婉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又努力地抬起手抚了一下李悠言的背脊，用生硬没有波动的语调慢慢吐出了一句话:“快做妈妈的人了，还像小孩子那样撒娇。”

　　李悠言嘟了一下嘴巴，娇气的说:“我就算九十岁也是妈妈的女儿。”

　　方婉用力眨了眨眼睛。

　　“妈妈，我们去花园走走好吗？”李悠言松开方婉，神情欢快的站起来。

　　她其实挺喜欢苏慕寒花园里的布置的，既有东方古典美，又揉合了西方建筑的特点。

　　真的漂亮极了，每次走完一圈她就感觉身心舒泰。

　　方婉一听急了，她用力去拉住她的手:“别，你要卧床一个月，你忘了医生是怎么交代的吗？”

　　苏慕寒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向大家交代李悠言的身体状况还有医生的嘱咐。

　　李悠言怔了怔，终于记起医生跟她说过的话，“哦，对哦，差点忘记了。”她嘻嘻两声，然后又乖巧的坐了下来。

　　方婉转过头，略微平复片刻后，她轻轻地说:“陪妈妈在房间里聊一下天。”

　　李悠言听到这句话不由怔忡了片刻。

　　聊天？

　　自从她妈妈出院之后，聊天这个词已经成为了一种十分奢侈的愿望，她以为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让自己妈妈走出这个坎。

　　李悠言双眼酸涩起来，眼睫毛也染上了一层水汽，她开心地挽起方婉的手臂，建议道:“那么去外间的沙发上坐下来慢慢聊，我让姜叔送点好吃的上来，一边吃一边聊。”

　　“哎，不用，你躺回床去。”方婉连忙阻止她，“快躺下来，我去叫人，听话，为了肚子里的宝宝。”

　　说完她不等李悠言，快速转过身走了出去。

　　“……好吧。”李悠言看着自己妈妈急促的脚步，她不敢再乱动，只好无奈地躺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姜管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端着吃水果和零食的保姆阿姨。

　　方婉却没有跟他们一起进来。

　　李悠言连忙坐了起来，姜管家一看马上开口制止她坐起来的动作。

　　“请少奶奶不用那么客气，快躺下。”

　　姜管家语气有些急促。

　　“好。”

　　他这样一副小心翼翼，李悠言只好又重新躺下来。

　　见她躺好，姜管家松了一口气，他向保姆使了个眼色。

　　保姆连忙放下东西离开。

　　姜管家神情有些不自然的退到房间门口站着，“是这样的，少爷出去前吩咐我要照顾好您，这些是适合孕妇吃的健康食品，晚饭还有半个小时，您如果饿了就先垫垫肚子好了。”

　　李悠言是侧着躺的，将姜管家的表情瞧得一清二楚，知道他紧张，她只好道谢让他退下。

　　她并不是饿了，只是想跟自己妈妈好好的聊一下天。

　　虽然她很想知道苏慕寒的行踪，不过她可以打电话去问。

　　姜管家走了没多久，方婉的人才出现在李悠言的房间。

　　李悠言埋怨的说:“妈～我还以为你忘记跟我聊天这事呢。”

　　也不是她焦急，而是她已经好久没有跟自己妈妈聊过天了，真的很想了解一下自己妈妈的内心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方婉脸色平静地看了一眼李悠言，然后来到她身边慢慢地坐下来。

　　“妈～”

　　李悠言故意拖长声音。

　　方婉静静地看着李悠言，没有理会她。

　　李悠言撒娇不成，她不敢再特意娇气，恢复了平时上班时的成熟样子。

　　方婉抬手摸了一下李悠言的额头，轻轻的说:“不准故意装出那个样子。”

　　“哦。”李悠言立即顺着母上大人。

　　方婉叹了一口气，有些不放心的开始发挥她的唠叨。

　　“没过多久你就要当妈妈了，该吃的东西你才吃，这样对胎儿好，孕妇不能吃不能做的你都得遵守，这次好在没事……”

　　李悠言看着自己妈妈的嘴巴一张一合，脑袋阵阵胀痛。

　　她看着门口的方向，恨不得苏慕寒马上出现在眼前，好帮她打断自己妈妈的唠叨。

　　她想要的是聊天，而不是被训话。

　　“妈妈这里还有二十万的存款，是留给我的外孙的，你到时别忘了取出来。”

　　方婉将一张银行卡放到李悠言手上，然后她又继续，“你拿着，妈妈住你这里，吃喝都不用花自己的钱，这钱放我那也没什么用，我给我外孙的。”

　　李悠言看着手上的银行卡，她整个人呆了，心里忽然间升起一股怪异。

　　总觉得她这样说话，很有种古怪的感觉，气氛也变得奇怪。

　　她举起银行卡看了看，然后抓住自己妈妈的手想将卡塞回去，听她这么一说，她的动作顿住了。

　　不过她没打算要，但现在推回去肯定免不了惹她妈生气。

　　“好，那我给妈你保管着，如果你想去外面逛街消费那就找我要卡。”

　　方婉一顿，眉头皱了起来，刚想摇头她想了想又点头，“行，妈如果要花钱就找你要。”

　　她又举起酸软的手臂，轻轻的抚过李悠言的脸，手指划过她的眉毛，鼻子然后又来到她厚而大的耳朵处。

　　触手所及，是嫩滑的肌肤，她的眼前浮现出李悠言刚出生时的小模样。

　　她眼里浮现着点点光芒。

　　李悠言看到自己妈妈病态的脸容露出一抹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她看呆了。

　　方婉神情恍惚，她轻轻地拂开李悠言覆在脸上的额发，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朝着微笑。

　　“婉婉，这是我们的女儿，你看她长得多好看，额头宽广，将来读书肯定很厉害。”

　　“元益……”

　　李悠言沉浸在自己老妈的温柔虎摸下，早已经甜得飘飘然，她多久没被自个老妈这样疼爱了。

　　虽然她现在27岁了。

　　不过她愿意可耻的想像自己不过是个几岁的小女孩。

　　她尽量配合着那只柔软的手掌，却被方婉喊出的名字震得飘到天的神智又回了体，她瞪大双眼看着自己妈妈，试探的唤道:“妈妈……我爸他已经死了。”

　　方婉仿若未闻。

　　她的思绪昏沉又无限的清醒，温婉妩媚的大眼犹如一口古井，深不见底。

　　李悠言一下子忘记了呼吸，心跳加快起来。

　　方婉幽幽的看了眼李悠言，朦胧的视线里，她看见李悠言看着她，眼里带着紧张和恐惧，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不在了。”

　　如果他在，她就不会走到如今这地步。

　　那年女儿的学费和家庭开销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到底找谁能让她暂时渡过这个难关。

　　她站在大街上，看着在路边叫卖的小贩，想过学那些人在街边摆摊，但她的存款还了去年因为女儿读大学而借下的一万多后，就只剩下今天发下来的工资。

　　两份工作才收了四千元。

　　如果去进货，那这个月的家庭开销就不够。

　　经过酒吧时，她看着橱窗里的影照出来的自己，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

　　听说在酒吧里做陪酒女赚的钱会非常多。

　　她咬牙决定去应聘，可是脑中又闪过自己父母对她的谆谆教导，她不敢再上前。

　　自己父母都是教师，她已经让他们伤心过一次了。

　　她不能再给父母带来屈辱。

　　叹了口气后，她心下决定再找多一份兼职，等女儿开学时再作打算好了。

　　……

　　“妈？”李悠言紧张地叫了一声。

　　方婉回过神，“我没事。”

　　老妈没事，李悠言的心这才放下来，她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想起她其实是想跟自己妈妈说一说关于她外公外婆的事的。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经过一番缜密的语言组织之后，她试探着问:“妈，我的外公外婆住哪？”

　　问完之后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静静地等着。

　　方婉好像受到惊吓那样贴在李悠言脸颊上的手也立刻缩了回来，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悠言，然后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李悠言暗中叹了口气，懊恼地地拍了一下额头。

　　嗷～

　　她就知道会这样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她妈妈想通了的话，早就跟她说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看来她还是太乐观了。

　　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妈妈，李悠言这一刻恨自己胆子太小，她咬着唇，一脸的苦大仇深。

　　但她又不敢喊住自己妈妈，只好拿过苏慕寒枕的枕头捂住自己的脑袋，谁知道刚捂上就被拿开，她不解地看过去。

　　方婉瞪着她，“都快当妈的人了还这样，你这样子妈妈怎么放心？”

　　李悠言:“哦。”

　　原本她以为她妈会生气的走了，谁知道又转回来，她心情忐忑地看着她。

　　“你外公叫方泽旭，外婆叫赵玉雯，你还有个舅舅叫方夕然，他们住在灵台村，我……有空带你去看看……那个村子，那里很美，你肯定会喜欢的。”

　　以她自己女儿现在这么富有的环境，只要想去哪个地方都能去。

　　方婉脸上露出缅怀的神情。

　　李悠言没想到自己妈妈会那么干脆就说出来，她张大嘴巴看着人，半天也找不到自己的舌头。

　　方婉说完也不再理会呆呆的李悠言，心情沉重地走了出去。

　　苏慕寒指挥着下面的人将自己亲自去挑选的物件搬回自己的房间。

　　今天下午他跑去妇幼保健专卖店买了一大堆适合李悠言这个阶段用的物品。

　　主要有孕妇奶粉和适合孕妇穿的衣物，本来还想买婴儿床的，后来想想这些东西还是等他跟李悠言两个人一起去选购会比较合适。

　　这样选起来才会甜蜜，两人还能讨论宝宝的性别，买什么颜色之类的。

　　这种情形他想想都觉得很过瘾，然后十分期待。

　　谁知道刚一进房间就看见李悠言这么一副表情呆滞的样子。

　　他吓得手一抖，提着的一袋孕妇奶粉就掉在地上，心惊胆裂的冲上前将人抱住。

　　奶粉罐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终于将李悠言的心绪扯了回来，她不解地看着搂着她，脸色不怎么好的苏慕寒。

　　“老公，你回来了？”

　　苏慕寒觉得自己都快被她吓得心脏病都出来了，没想到她居然还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跟他说话。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过了老半天才说出话来，“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你想吓死我是吗？”

　　李悠言哪里知道自己会吓到他，见他这个样子，她只好将她和自己的妈妈相处时发生的事告诉苏慕寒。

　　“我还以为你不舒服，原来就这么点小事。”

　　苏慕寒听完后那颗心终于放下来。

　　他松开她捡起掉在地上的袋子。

　　李悠言可不是那么想，她担心地说:“什么小事？我总觉得我妈今天很奇怪。”

　　“别担心，有可能是她自己想通了才会主动告诉你的。”

　　李悠言侧着脑袋。

　　真的吗？

　　那为什么她总感觉到心慌慌的？还有总觉得自己妈妈飘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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