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总共分两日,第一日白天收礼金吃斋饭,夜里八个守夜人,和亲人们一起为爷爷守夜;第二日一早,将爷爷的骨灰盒送上山。希云虽然在医院,当不了守夜人,却很靠谱地帮忙联系了另一个人守夜。
一大早,几个姑姑和姑父就赶到月落坞。按照月落坞的规矩,女儿得给过世的父亲送猪头和寿果。煮熟的猪头和小公鸡,一同摆在木拎盆里,很是气派。寿果是糯米做的白米糕,装在大竹筐里,上面还插了新鲜的竹枝,竹枝上立着糯米捏的小鸟,惟妙惟肖。
爷爷的供桌前,又摆了两张八仙桌,男人们帮着将这些寿果搬到桌上,寿果满满当当摆满了两张供桌,很是气派,代表子女对父亲的心意。
弟妹坐在屋外的篷布底下,负责收宾客们的奠仪,乡亲们送的地方礼是两百;亲戚们一般送五百的多,当然送三四百的也大有人在。以琳则坐在边上,负责记录各人所送奠仪的金额。
母亲站在边上,负责将白布白帽交到他们手上,并且将回礼一并给他们。回礼是一盒面条,一包黑利群香烟,前一天由以琅去隔壁村的超市置办,因为量大,提前几天就和店主打了招呼。
来的人比火化那次多,许多年没见的远亲拖家带口,能来的全来了。二奶奶家的两个叔叔也回来了,过分精明的大叔叔,说是从云南特意赶回来。
他穿着一身休闲正装,扎着皮带,穿着皮鞋,左手戴着一个硕大的手表,看起来十分昂贵;右手戴的貌似是纯银的扁手镯,看起来像个成功人士。
可在外这么多年,以琳见过太多人,往往很多没里子的人,特别注重面子,变着法地要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曾经以琳也是这么个虚荣的人,可随着这一年在江城落地的生活,以琳渐渐活得接地气。
单位里的同事们真实不做作,家里发生芝麻绿豆大的事都照实说,喜怒哀乐,嬉笑怒骂,活得真实自然。毛亮说,比起老婆,他对初恋情人更加念念不忘;吴所长说自己烦老婆,难得放假一天,都要跑到电影院看下午场,就为了图个清静。
人年轻的时候,没有树立成熟的三观,无可厚非;但是过了而立之年,还把面子看得比里子重要,那这一辈子,可以说是白活了。不过每个人的悟性不同,以琳一个做晚辈的,本不该对长辈的生活有所指摘,更何况她自己也没成功到哪去。
二叔叔终于找到自己的缘分,于四十岁之后,结了自己的初婚。女方家是萧山的,据说家里能拆迁,离异带着个孩子,前夫出轨,所以将二叔叔看得很牢,让他在家附近,就近找了份工作。
两人是前年结的婚,这次二叔叔开着小轿车回来,看来小夫妻日子过得很红火。二婶看起来就是城里长大的样子,穿着黑色的连衣长裙,人端庄漂亮。
不过听二奶奶讲,二叔结婚的时候,二婶已经怀孕,可谁知竟在结婚当天,二婶突发小中风,好好的一个孩子,愣是流掉了,好在送医及时,二婶身体并无大碍。
相比起小爷爷,二爷爷的人品,以琳挺佩服的,毕竟他和爷爷一起赡养太婆。他一辈子都在月落坞,踏踏实实地当农民,坞里人对他的评语就三字:很会做。以前放暑假,以琳时常见着二爷爷,扛着一把锄头,去地里干农活。
大夏天太阳赤耀耀的,二爷爷还在田间地头干活,他的皮肤晒的黑黄,汗水沿着他的脊背流成一条小河。所有人都劝他不用这么勤力,可他表现得就像,只要一停下来,就有人在他身后,拿鞭子抽他一样。六十几岁的时候,他得了癌症不治身亡。
虽是一个母亲生的,小爷爷受尽宠爱,却活得潦倒。他在矿山上班,有赌钱的爱好,五十几岁的时候,买了辆新摩托车,追尾出交通事故身亡。
由于是过错的一方,对方本着人道主义,赔了一笔不大的丧葬费。小爷爷一生也没在月落坞盖幢像样的房子,以至于小奶奶带着儿子改嫁,连户口也迁走了。
唢呐锣鼓声喧天,焚香礼拜一直没停,以琳和弟妹,母亲忙了整个上午,直到下午才有功夫歇会。几个姑姑和姑父,也去床上躺了会,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晚间吃过饭后,很多亲戚回去了,有些明日还要来送爷爷出殡,有些可能就不来了。
为了熬通宵,男人们打起了扑克,以琳,表姐,几个姑姑,实在精力不支,早早地进房休息。到了半夜,又被母亲喊起来吃面,母亲煮了肉丝面给守夜的将军,还有姑父们加餐。
以琳读书耗神太多,神经衰弱,一晚上半睡半醒很是折磨。早晨起来,爷爷的花圈,纸屋,纸扎的车子,家用电器等全部被搬到了庭院,厅堂里空荡荡的,只剩下爷爷的遗照摆在上头,以琳感觉怅然若失。
时辰到了,姑父们抬着一张八仙桌,摆在进坞口的路上,以琅抱着骨灰盒,将骨灰盒放在八仙桌上。一个大香碗摆在骨灰盒前头,父亲燃放炮仗鞭炮,众人礼拜上香。
接着就该送爷爷的骨灰盒上山出殡了。以琅捧着骨灰盒,以琳和表姐抬了一只花圈,其余的表弟表妹,姑姑姑父抬着剩余的花圈,纸屋,绕着月落坞的田垄走了一大圈,才最终上山。
这片公墓是村里十年前新建的,奶奶,太婆和二爷爷都葬在公墓里。如今,爷爷奶奶也算团圆了。以琳常年在办公室坐着,缺乏运动,这一趟山爬上来,衣服已经湿透,腿也沉得发酸。加上昨夜没睡好,现在她已是精神恍惚,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太真切。
父母将硬币撒进爷爷的墓穴,家人爬进墓穴踩踏,然后才将爷爷的骨灰盒摆进去。希才的二哥是泥水匠,帮着将爷爷的衣服被单毛巾,几对红烛,一同放进墓穴。
很多衣服还是崭新的,是爷爷八十大寿,几个姑姑买给他的,他却一直舍不得穿,总是穿着一件已经发皱的旧皮衣。到了封墓穴的时候,父亲点燃了炮仗,礼乐奏响了唢呐锣鼓,亲戚们帮着将抬上来的纸屋花圈等,推进焚烧池焚烧。
封墓穴是技术活,且得一段时间呢,封完墓穴还得将墓碑安上,墓碑上印着爷爷的相片。墓碑前方安了两根长方形石柱,顶端是两个圆球,这些全是父亲手里操办的。
其实作为殡仪馆的老员工,爷爷也可以选择将墓穴,安置在殡仪馆的公墓里,可最终爷爷还是选择了月落坞。爷爷生前说过,想在自己的墓前种两棵梧桐树,可全面推广公墓之后,这个小小的愿望竟也不能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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