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昭昭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重重地坐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昭昭,”宁远的狂喜此刻全化作担忧,“你没事吧?我的意思是说,我说我认识那个‘以前的你’,会不会对‘现在的你’有什么影响?”
宁远随着冯昭昭的动作,前进了几步,只敢停留在距离冯昭昭稍近的位置,却不敢主动亲近她。
他有些懊恼自己刚刚冲动之下说出的话。
就算昭昭一直生他的气又怎么样呢?他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万一他情急之下胡言乱语,真的伤害到冯昭昭,那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宁远俊朗的眉眼中立刻盛满了忧虑。
“我也不知道。”冯昭昭喃喃地道,她一手抚着额头,脑子里一片混乱:“我也只死过这么一次,怎么会知道万一被人认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呢?”
“那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或者不对劲?”宁远小心翼翼地问她。
冯昭昭闭上眼睛,仔细地感受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睛摇摇头:“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我想,既然上天让我幸运地能够重生,一定不会小气到因为被人发现就再次夺走我的生命吧?”
“先不说这个,”冯昭昭抬起头看向宁远,眼里带了一股探究的意味:“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宁远微笑:“昭昭,我以前并不叫宁远,我在十二岁之前,都跟我外公住在一起,那时,我随我外公姓陈。”
陈?
冯昭昭忽然想到一个人,她小声惊呼:“你是陈远?”
宁远很开心冯昭昭还记得自己,他用力点头:“对,我就是陈远,昭昭,你现在想起来了吧?”
“那你怎么会变成宁远了啊?”宁远仍旧不解。
陈远,也就是宁远的外公陈老,正是冯昭昭书法的启蒙老师。冯昭昭年少时几乎每个礼拜都要去几次陈家,自然认识陈老的外孙。
冯昭昭比宁远大了好几岁,她印象中的那个男孩子,并不怎么爱说话,有时候明明在家,也会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冯昭昭和他很少玩在一起。
“说来话长。”
宁远从来没有对别人解释过自己的身世。
他的母亲是书法大家陈老的独生女,年轻的时候长得很漂亮,人也乖巧听话,在陈老的安排下,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世交之子。
可是,在生下了宁远之后,他的母亲便发现丈夫在外面有了情人。
宁远的母亲自然不会忍受丈夫出轨,所以她毅然与丈夫离婚,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可惜她红颜薄命,在宁远不到十岁那年,便郁郁而终。
宁远的父亲便是锦瑟传媒的创始人,作为一个丈夫,他很渣,但是作为一个集团的开拓者,他无疑是成功的。在宁远的母亲离开他之后,他并没有再婚,也没有再生下任何孩子。
于是,宁远便成了他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在宁远十二岁那年,他被父亲接到国外,一方面是为了给他更好的疗养环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好地培养他。
“父亲多年来一直在为我寻找合适的心脏,可惜直到他因为意外去世,也没有成功。在父亲去世几年之后,外公告诉我说,我终于有机会可以换一个健康的心脏了。”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宁远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我当时高兴得不得了,天知道我多么希望能成为一个健康人,能像其他人一样笑笑闹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昭昭,”他痛苦地看着冯昭昭,“我真的无法抗拒这个巨大的诱惑,我拒绝不了……”
他情不自禁地跪在了冯昭昭的面前,双手拉住冯昭昭的手,放在他的脸上,眼睛里甚至有水汽在翻腾:“我真的不知道,那是属于你的机会。我夺走了你的生机,夺走了你的健康,你的一辈子……我发誓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我以为那是一颗没有人要的心脏……所以,当我听到你竟然是因为我而……而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的心中满满的都是罪恶感和愧疚感,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也不知道当哪天你知道我是害死你的凶手时,会不会悔恨曾经和我在一起……”
宁远的语气充满了压抑,他牢牢攥紧冯昭昭的双手,仿佛生怕冯昭昭会因为他说出的真相而推开他似的,充满了惶恐和畏惧。
“等等……”
前面的部分冯昭昭能听明白,因为她以前多多少少也听说过陈老家的事情,比如陈老的女儿离过婚,后来生病去世了。比如陈老的外孙身体不太好。
但是后来宁远说的,似乎和她的认知有些不同:“宁远,有两件事,可能你并不清楚。”
宁远抬起眼睑,眼睛里有不可错辩的水光:“什么事?”
他的思绪还沉浸在自我厌弃和惶恐中,原本高速运转的大脑几乎处在停摆状态,只能顺着冯昭昭的话思考。
“第一,”冯昭昭轻轻地用手指揩去宁远眼角溢出来的泪水,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那颗心脏,不是你抢走的,而是我不要的。”
怎么可能?
宁远摇头:“昭昭,你不用安慰我……”
他的昭昭实在是太好了,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还在为他着想。这样一对比,他觉得自己更加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我没有必要骗你,”冯昭昭轻笑出声,“你换上的这颗心脏,确实是我不要的。”
冯昭昭的思绪飘回到那一日。
那天,她的主治医生打电话告诉她说,终于有一颗适合她的心脏,应该很快就能用上,让她赶紧做好准备,最好先住到医院里来。
那时她才多大?十八?二十?她记不太清楚了。
她只知道她当时兴奋得不得了,第一时间就告诉了边江雪,边江雪那时还在外地实习,闻讯半夜赶了回来,守在她家楼下直到天亮,在天空出现第一缕曙光时,迎着清晨的朝露在楼下深深地与她拥抱。
然后,那天晚些时候,她去陈老家上课。席间,陈老接到了一个电话。
在挂掉电话之后,陈老明显沉默了。
陈老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在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之后,他并没有被打倒,唯一的外孙成了他的所有精神支柱。
而冯昭昭则是从小失去母亲,父亲又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在她拜入陈老门下之后,陈老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细心教导,冯昭昭也将陈老认作自己的亲人一般。
“我问老师,发生了什么事,老师说,他的外孙和我一样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做心脏移植手术。他听说有人捐献了适合的心脏,但是却被那孩子的叔叔拒绝了。”
宁远愣住了,原本有些涣散的思绪也因为冯昭昭的这句话而渐渐清晰起来:“我二叔?我二叔拒绝了?”
“对。”冯昭昭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还记得当时老师的表情,是那么的绝望,就好像全世界都离他而去,生命完全没有任何光明可言。我一时不忍心,就想帮老师打听一下,看看海还有没有挽回的可能。”
想到当年的巧合,冯昭昭至今仍觉得不可思议:“可巧了,偏偏被我打听到,原来我等到的那颗心脏,原本人家的家属是先联系你的医生的,但是不知怎地却没有了下文。那人已经等不及了,所以就联系了其他的医生。”
“那后来,怎么又把机会留给我了呢?”
“因为,”冯昭昭的唇角弯弯,眼睛也跟着弯弯:“我主动退出了啊!”
说她圣母也好,脑子进水了也好,反正当时她看到自己的老师痛苦的样子,心中极为不忍,又想到自己等了这么多年也没挂掉,身体状态还算稳定,就想着把这次机会让给老师的外孙。
这件事,她都没敢让边江雪知道,她偷偷地去见医生,然后让自己的医生联系陈老,完全绕过了宁远的二叔,直接让陈老接管一切手续事宜,确保宁远能够得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真是……”宁远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了。
“昭昭,谢谢你!”宁远郑重地对冯昭昭说。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自私一些,不要这样善良。”
“昭昭,虽然这次机会是你主动让给我的,不是我以为的从你手中抢过来的,这只稍微地让我的心里好过了一些,实际上,我仍旧欠你一条命。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宁远捧着冯昭昭的手,轻轻地细细地吻着,心中一阵暖一阵冷,忽而觉得自己和冯昭昭果然就是宿世的缘分,天生就该在一起,忽而觉得自己罪该万死,根本不和冯昭昭在一起。
“第二,”冯昭昭没有拒绝宁远的靠近,她的嘴角依然带着笑意:“我病发而亡,是因为看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一时没有抗住,说来也是我时运不济,其实那时我已经有了动手术的机会,如果我当时能抗住的话,说不定能和你一样活蹦乱跳的了!”
“昭昭,你不用安慰我。”宁远怎么可能不知道冯昭昭是因为发现边江雪偷情而病亡的呢?
“不管你当时是因为什么发病,假如你没有把那次机会让给我,你早就已经康复了,这是我欠你的,我一辈子都欠你!”
他仰着头,像看着自己心中的神祇一般,虔诚而认真地对冯昭昭说:“作为补偿,我要把我的一辈子都抵给你,请你务必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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