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江雪说的话，对，也不对。

　　冯昭昭仍旧没有回头，她呼出一口气，声音平静：“所以，如果是一个陌生人伤害到了我，我会生气，但不会伤心。生气可以发泄，伤心却无药可救。陆真真永远不可能原谅你，冯昭昭也不需要原谅你。边律师，自欺欺人的，是你，不是我。”

　　说完，她不等边江雪再有反应，一头钻进了屋里。

　　边江雪望着冯昭昭的背影，眼中闪烁的光芒却越聚越多。

　　她承认自己就是真真了！

　　他就知道，真真一定会回来的！

　　冯昭昭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又揉揉眼睛。

　　“昨晚没睡好吗？”

　　在一旁牵着马的周铁衣转头看向冯昭昭，含笑问她。

　　昨晚的宴席散的很晚，冯昭昭回到屋里没多久，便找个借口先退场了。

　　冯昭昭确实没睡好，晚上辗转反侧，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变冷了的缘故，她盖着一床厚棉被仍然觉得浑身冰凉冰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还好，可能是起得太早了。”今天要拍清晨骑马的戏份，小陈早早地就把冯昭昭叫起来了。

　　“是不是连早饭都没吃？”

　　冯昭昭点头。于是，周铁衣在去化妆前塞给冯昭昭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剥好的栗子，还冒着热气。

　　冯昭昭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周铁衣了。

　　王导坐在监控器前喊：“昭昭，别紧张，马术老师在身后跟着你，脸上的表情一定要控制好！”

　　冯昭昭心里没底，勉强挤出笑容，对着王导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道具师牵来了马，冯昭昭接过缰绳，一面摩挲马的背部，一面深呼吸，给自己打气。

　　“昭昭，”边江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旁，表情略有些担心：“如果你没有把握的话，还是先别拍这场戏了。我帮你去和王导说。”

　　边江雪是真的不放心冯昭昭骑马。冯昭昭的领悟和学习能力极强，然而这几天看下来，边江雪发现冯昭昭在骑马这方面一点天赋都没有，她坐在马上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边律师会因为自己感冒发烧了就不出庭吗？”冯昭昭摸着马，努力让自己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

　　怼边江雪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尖刻的语言有助于缓解她的焦虑。

　　“这是我的工作，做得好不好暂且不说，最起码的敬业精神不能少。”

　　边江雪皱眉，冯昭昭扬手挥着马鞭：“麻烦你让一下，你挡着我的路了。”

　　边江雪默默地退后三步，仍旧不放心地叮嘱她：“不要逞强，觉得不对劲不舒服的话就赶紧喊人。”

　　“你能不能别唠叨？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烦人？”

　　边江雪叹了一口气想，他以前也不知道自己是个老妈子脾气，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正像他以前也不知道，他说一句话，真真就能呛他一句，根本不领他的好意劝阻。

　　也无所谓……

　　边江雪目不转睛地看着冯昭昭，只要她开心，怎样都好。

　　“各单位准备，各就各位，Action！”

　　跪在冯昭昭前方的场务迅速打板，然后一溜烟的跑到一旁，免得挡在路上，不小心被飞扬的马蹄子踢到。

　　地上有用白石灰洒出的路线记号，冯昭昭只需要策马跑出去大概五百米不到的距离，中途与岔路上过来的同样骑着马的周铁衣汇合，再往前跑个一百多米，随后从马上滚落下来，这场戏就算演完了。

　　落马的镜头当然不可能真的让冯昭昭坠马，只是用分镜，拍两个动作而已，当然她要在马背上表现出坠马的倾向来。

　　为了安全起见，剧组在冯昭昭落马的地点两侧都铺上了长长厚厚的垫子。导演事前找武术指导做过很多次试验，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有一点点危险的隐患，但绝对不严重。

　　然后，他还这样安慰冯昭昭：“没事，别担心，剧组给大伙都上着意外保险呢！”

　　冯昭昭忍了又忍，还是没敢要求用替身。众所周知，王导的戏，除非是跳楼跳飞机，否则绝对不会使用替身。

　　基本上只要冯昭昭按照武术指导的要求做，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然而，意外仍旧发生了。

　　冯昭昭策马奔来，与一侧突然出现的周铁衣安全汇合，这一幕都是两人演练过多次的，冯昭昭是生手没关系，周铁衣可是马术高手，这么一丁点的距离，他不光能控制自己的马，还能根据冯昭昭的情况调整自己的速度。

　　到了冯昭昭应该坠马的地点，冯昭昭也表现得极为出色，从表情到动作都令王导频频点头。

　　就在冯昭昭勒马要停下的时候，那马不知道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突然受了惊，嘶吼了一声，两个前蹄高高地抬起，又是摇头又是喷鼻子，吓得冯昭昭攥紧了缰绳不敢动弹。

　　在场的工作人员都被这一幕惊到了，围在两旁的安保人员马上反应过来，跑过来想要先控制住马，周铁衣也快速地从马上跳下来，想要去帮冯昭昭。

　　冯昭昭的马四个蹄子轮番踢踏，原地转了几个圈子，差点把冯昭昭颠下马。

　　她脸色苍白，用余光瞄见周铁衣想靠近自己，连忙颤着声音组织他：“别过来！小心踢到你！”

　　“昭昭！跳下来，跳到垫子上去！”周铁衣急的大喊道。

　　冯昭昭紧紧地攥着缰绳，手心中都是汗，心也砰砰地跳个不停。

　　她没有办法跳下去，马儿疯子似的扬蹄，她不敢肯定自己跳下去后，会不会被转来转去的马儿踩到。

　　怎么办！

　　冯昭昭心里又怕又着急，忽然听见周围人恐慌地“啊”了一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身后突然一沉，同时一双手从她的身后伸出来，围住她的腰，并且握住她的两手，操纵缰绳。

　　“昭昭，别害怕！”耳边有人沉着声安慰她。

　　冯昭昭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的人就是边江雪。

　　她咬了咬牙，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一个弄不好，她和边江雪都要摔下马。

　　“昭昭，来，松手，抱着我的脖子。等我喊一二三，我带着你跳下去，你一定别慌，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冯昭昭毫不犹豫，立刻松开缰绳，转身就扑到了边江雪的身上，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边江雪只觉得身前的人儿软软一团，窝在心间，熟悉又陌生的体香越过层层阻隔，准确地钻入他的鼻尖。

　　明明情势危急，一个弄不好，两人都有坠马的危险，边江雪的心中却觉得无比安稳，那剜心般的疼痛瞬间像被洒上了止疼药，空落落的部位被冯昭昭填满，此时哪怕天崩地裂，世界毁灭，他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真……”边江雪忍不住喃喃了一声。

　　不知谁在一旁惊叫道：“马蹄上有东西！”

　　边江雪心中一惊，手中忍不住握紧了缰绳，身下的马儿又嘶吼了几声，转了个圈之后，竟然沿着山路狂奔而去。

　　冯昭昭感觉到马儿在跑，一张小脸吓得更加苍白。边江雪目光一沉，知道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他低声道：“真真，抱紧我！不要害怕，我说过的，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边江雪永远都是冷静的，沉稳的。冯昭昭想到当年她第一次出庭前，紧张到失眠，边江雪就一遍遍地陪着她，不停地演练出庭后可能遇到的问题。

　　他那么那么体贴，那么那么可靠，为什么不能坚持一些，为什么要出轨！

　　此时，冯昭昭的恐惧全数化成委屈，狠狠地咬着牙不肯说话。

　　边江雪以为冯昭昭吓坏了，既心疼又自责，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拦住冯昭昭，偏偏让她遇到这种危险。

　　正想着等马儿渐渐冷静下来，或者精疲力竭之后再想办法，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另一阵马蹄声。

　　“前面有断崖！小心！”

　　是周铁衣骑着马追了上来。

　　边江雪惊了惊，抬眼看向前方。马儿从片场跑出来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沿着崎岖的小路一直向着山上的方向跑。路面越来越窄，几乎没有岔路，只是盘旋着的林间小路，下方是陡峭的山坡，这也是边江雪不敢带着冯昭昭跳马的原因。

　　“断崖在哪儿？”边江雪大声问道。

　　“村民们说的！就在半山腰上！”周铁衣在他们的身后，几乎是吼叫着说出来的。

　　他不敢离边江雪他们太近，怕前方的马儿受了刺激跑得更加疯狂。

　　他的双眼紧紧地锁在前方，然而他根本看不到冯昭昭的表情，因为冯昭昭整张脸都埋在边江雪的怀中。

　　周铁衣的心中越来越焦急。冯昭昭一定吓坏了吧？别说是她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就连自己，如果遇到惊马的状况，恐怕也要慌乱一阵。

　　无论如何，他也要保护好冯昭昭！

　　两匹马一前一后，在山间狭窄的山路上卷起阵阵尘沙，两个男人的心，不约而同地都落在了冯昭昭的身上。

　　“就在前面！”周铁衣的目光紧缩，大喊道。

　　边江雪微微眯眼，在前方不到五百米处，路变得越来越窄，最终戛然而止，只剩下一个陡峭高深的断崖，断崖上有几棵矮小的松树，斜歪着悬在路的尽头。

　　他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又分神看了看左侧的山坡，附身对埋在他怀中不肯抬头的冯昭昭说：“真真，你相信我吗？”

　　时间紧迫，边江雪根本等不及听到冯昭昭的回答，他突然松开缰绳，猛地抱住冯昭昭：“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

　　随着这句话，边江雪用力抱着冯昭昭跳到了路旁的斜坡上，这是一处稍稍平坦的小山坡，坡上的石块林木都比来路遇到的要少，边江雪很庆幸自己能等到这样一处地方，否则，他的真真恐怕要受点委屈了。

　　马儿狂奔带出的惯性，让边江雪和冯昭昭不可避免地摔倒在地上，并且就着斜坡的坡度，一路滚落下来。

　　边江雪紧紧地护住了怀中的女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哪怕今天让他死在这里，他也不愿看到冯昭昭哪怕擦破一点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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