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桐飞并没有认出周至知就是她二十五年前悄悄生下的儿子，而在周至知告知自己的身份时，她显得特别紧张，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周至知，问他想要干什么。

　　“我是生下了你没错，但那并不是我想要的，那个男人承诺会让我更红的，可是有了你后他就离开了我。也因为生下你，我的歌唱事业不得不暂时终止，好不容易才维持到现在。我不知道你现在来找我有什么目的，但我没什么能给你的。”

　　这段从自己亲生母亲嘴里说出来的话，周至知大概是永远也不会忘记了。

　　我看着身边的周至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没有声音的隐忍的眼泪默默地流下来，嘴角却尽力作出上扬的弧度，似乎想告诉别人他很好，但我知道他心里比谁都难过。

　　我能理解他的感受，就像小时候我妈当着我的面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后悔生下我的话一样。

　　但我们又不一样，再怎么说着过分的话，我妈还是认我这个女儿的，而且我长大后她的态度变温和了很多。而周至知的妈妈从始至终都抗拒他这个儿子，甚至认为前来相认的他是个累赘。

　　想到这里，我对周至知更加心疼了，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给他，告诉他今天尽情发泄情绪吧，我会替他保密的。

　　周至知红着眼睛看着我：“你想让我明天眼睛浮肿吗？”

　　“没关系，我帮你请假，痛痛快快哭一场后，心里就会好过一点。”

　　“我是男的诶，你让我哭多奇怪啊。”周至知不流眼泪了，有些气呼呼地看着我。

　　我使劲摇摇头，表示不是这个意思。

　　周至知拿起一罐啤酒，“没有什么是酒精不能让人忘记的。”说完仰头就喝。

　　我伸手也拿了罐啤酒，拉开易拉罐环，“酒精的遗忘功能只是暂时的，不过你要喝的话。我陪你。”

　　我仰头喝了一大口，转头发现周至知无奈地看着我：“宋朝夕你果然不会安慰人。”

　　我一愣，意识到记忆里有个人曾摆出同样的表情说过同样的话。

　　“对不起，我总是说错话，但请相信我是希望你不要那么难过。”我立刻紧张地看着他这样说道。

　　“你反应怎么这么大？我随便一说的。”周至知无奈地看着我。

　　我低下头：“总之，不要总是躲起来独自承受一切，我太笨了，看不出你其实很脆弱。”

　　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发现一直没再说话的周至知又默默流起了眼泪。

　　“你别难过啊，我刚刚不是在说你......”我顿时手足无措，都要伸出手帮他擦眼泪了，结果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喝了一半的啤酒，没拿稳掉在沙地上溅了我一脚。

　　周至知看我这个蠢样子，想哭都哭不出来了，他擦擦脸上的眼泪，受不了似的看着我：“宋朝夕，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啊？”

　　让他骂吧，我一脸讨好地笑着。一边拿纸巾擦拭自己的鞋子。

　　“我问你，你刚刚不是说我，那你在说谁很脆弱啊？”周至知眼睛还红着，却突然关心起这个问题来。

　　“这个......”我躲避着他探究的目光：“我随便说说的而已。”

　　“哦？”周至知一脸怀疑地看着我：“我不信，你快说，是不是有情况了？”

　　“……”

　　“不会是那个收留你的大学同学吧？你还没告诉我是男的女的呢！”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指着我。

　　“怎么可能！”我连忙否认。

　　“哼，我不管，宋朝夕，我这么丢脸的样子都被你看到了，现在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这是什么逻辑？我暗暗吐槽。

　　“不然……”他慢慢向我靠近，“我明天就罢工！”

　　“周至知，你能不能不这么幼稚？”我无奈地看着他，“都是陈年往事有什么好问的……”

　　“看！暴露了吧？”他得意洋洋，一点也看不出刚刚流过眼泪。

　　“我……”我一下子哑口无言。

　　周至知靠过来安慰性地搂着我的肩膀：“我们不是患难之交吗？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我无奈扶额，然后看着他语速飞快地说：“你是不是想通过八卦我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不那么伤心？”

　　“宋朝夕！”周至知对我再一次“提醒”他痛处这件事表示严重的不满。

　　我笑了笑，然后低下头：“也就在你和老顾面前我才能这么坦荡地说话了。”

　　周至知斜眼看我：“难道你还有不能坦荡面对的人？说得自己跟个罪人似的。”

　　“有啊，”我望向海面上夕阳的余晖，它正随着远处翻涌的波涛一点点消失殆尽，“我确实是个罪人呢。”

　　周至知安静下来。

　　“我曾经答应一个人的妈妈，要帮她保守自己病重的秘密，但没想到我这么做是在伤害那个人。”我望着远方，脑海里想起江晚舟那时红着眼睛失望地看着我的样子，“你想，我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地向他隐瞒他亲妈的事情呢？”

　　“你说的那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啊？”周至知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静默了两秒：“我的……初恋，是我在最幼稚最懦弱的年纪里遇到的人。”

　　“你现在是不是还喜欢他？”

　　我垂下眼睑：“没有，我欠了他太多。”多到已经没有资格再说喜欢了。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我实在是太糟糕了，总是向他发泄着负面情绪，总是理所当然地等着他来拯救我，可是在他难过的时候我却只是待在一旁什么都没有做，到最后，还狠狠地伤害了他。”

　　“夕夕……”周至知看到我在掉眼泪。

　　“别这么叫我了。”我努力对他笑笑，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下来，“我会哭的。”

　　周至知定定地看着我，然后把我搂到怀里：“不要这么自责了，等你找到那个人，就亲口跟他说声对不起，相信他会原谅你的，我陪你。”

　　来不及了，我把脸埋进他大衣里，无声地流泪，江晚舟的妈妈在我大一的时候去世了，和我爸是同一年，是我某一次回高中探望老师得知的。

　　看啊，我真的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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