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晚上，程母打电话回来对程俊延说，在他的姑妈和两个表哥的一再挽留之下，她要在美国呆到圣诞节过后才会回来，还说自己一定会回来陪着自己的宝贝孙子一起迎接阳历新年元旦的。

　　程俊延放下电话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程韬。

　　“爸爸，去年我们去姑妈家的时候，奶奶她身体不好没有一起去，今年是奶奶去了我们又没有一起去。”程俊延说。

　　“嗯，是啊。延延是想奶奶了吧？”

　　“嗯，想。”程俊延点了点头。

　　“爸爸，我明天要去嘉嘉阿姨那里学做蛋糕，你要送我去吗，还是梁叔叔送我去呢？”

　　“我先送你去吧，最近梁叔叔家里有事要他忙，能不让他跑的就不让他跑来了。”程韬说。

　　“嗯，我知道的，就是阿姨要生宝宝了，梁叔叔要照顾她。”

　　“对啊。”程韬赞赏地看着儿子，又说到：“延延，你还记得以前你曾经告诉过舒颜阿姨她会生个弟弟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啊，后来大颜颜阿姨她就真的生了个漂亮的弟弟。”

　　“对啊，那你现在跟爸爸说说看，你说梁勇叔叔家里会是有个妹妹呢还是弟弟？”

　　程俊延眨了眨眼睛想了想，然后认真地回答到：“爸爸，我还没见过梁勇叔叔家的阿姨呢，都没有感觉的，所以不能乱说。”

　　程韬闻言笑了起来，他挠了挠儿子的头顶，如今还会说什么没感觉的了呢，这孩子。

　　程俊延瞥了瞥程韬手上的地图，问到：“爸爸，你这是在帮嘉嘉阿姨找铺面吗？”

　　程韬放下手里的南城商业地产地图，对儿子说：“是啊，延延对这个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呢，嗯？”

　　“没有没有。”程俊延摆了摆手答到。

　　“那延延觉得，这个店要真的开了起来，你觉得你嘉嘉阿姨她能做得好吗？”，程韬说着伸手帮儿子整理了一下衣服的领子。

　　“能！”程俊延又很快地答到，然后他又说：“但是，嘉嘉阿姨她肯定会赚不了太多的钱，还有，还有就是，她可能需要找一个脸皮比她厚的助手来帮她的忙。”

　　“哦，这样？那你再给爸爸好好说说看。”

　　“嗯，就是嘉嘉阿姨她做菜什么都是要买好的啊，好的东西就肯定贵啊，那她挣到的钱就会比别人少啊。”

　　“还有，嘉嘉阿姨她要是遇上一个跟她一样的人，大家就会很喜欢大家了，可是，跟我们自己一样的人总是很少的啊，对不对，爸爸？”

　　“嗯，是不会太多。”

　　“对吧，所以我才说嘉嘉阿姨她做生意，应该就没有一个脸皮更厚一点的人好。”

　　程俊延还不懂得使用诸如圆滑世故这样的词语，却对邱嘉谊的性格脾气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

　　程韬看着自己儿子那张小嘴说得头头是道的，心里不免是好一阵得意，这真不愧是他们老程家的孩子啊。

　　他勾着唇看着儿子，要是早知道未满九岁的儿子随便就能蹦出这么多的至理名言，他就应该把儿子说的话全都录下来，然后拿去放给邱嘉谊听听。

　　这事情啊，就这么随便一想就已经感觉有意思得很了。

　　*

　　为了帮程俊延准备迎接程母归来的蛋糕，近一段时间里邱嘉谊在家里自己先学做了两次。

　　第一次是用电饭锅来做的，做的是菜市场里面的小店称斤卖的那一种最普通的蛋糕，很土著的感觉。

　　后来程韬给她买回来了高大上的蒸烤箱和打蛋器各一台，于是她又学着做了一回芒果芝士蛋糕，也不知道是她自己要求太高了还是真的做得就不怎么样，她始终觉得自己做出来的蛋糕不太拿得出手。

　　这天，她决定让程韬把程俊延送过来，要跟他一起做一个纽约芝士蛋糕，看看小家伙吃过了之后是怎么评价的，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带着他去蛋糕店让专业人士一边教授一边学着做了。

　　程韬把程俊延送到没多久就走了，说是要往成宏那里去一趟。

　　程俊延是个很省心的孩子，做蛋糕的时候他全程都听凭邱嘉谊的安排，让动手就动手，不让动手的就乖乖地看着，邱嘉谊就喜欢带着这样的孩子，不用在他的身后大喊大叫，追追跳跳地。

　　其实邱嘉谊本来也就是给程俊延分派了一个工作，就是把巧克力味的奥利奥饼干捣碎了，然后把饼干碎末压实在蛋糕模具的最底层。

　　看着程俊延绷着一张小脸认认真真的样子，邱嘉谊觉得有趣极了，于是她又给他加派了一个工作，就是筛面粉。

　　蛋糕终于被送到了烤箱里烘焙，两个人洗手收拾了一番走出小客厅，邱嘉谊拿起一只苹果，问程俊延：“延延，你要带皮吃还是要削皮的？”

　　“嘉嘉阿姨你呢？”

　　“我？我一直都是带皮吃的啊。”

　　“那我也要带皮吃。”程俊延说。

　　这时，邱嘉谊就想起了白雁对自己说过的，适当的时候还是需要对程俊延多做一些引导，于是她走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

　　“我猜，延延之前是不带皮的吃多一点吧？”她问到。

　　程俊延点点头说：“嗯。”

　　“延延，如果你心里其实并不想吃带皮的苹果的话呢，你就不必非得要跟我是一样的吃法。”

　　“但是，如果说你之前确实没吃过带皮的苹果，你想看看会不会更好吃一点，那你今天就可以试一试。”

　　邱嘉谊揽过程俊延的小肩膀，继续说：“其实啊，嘉嘉阿姨想跟你说的是，无论这个苹果你最后要去怎么吃，带皮的还是不带皮的，那就一定是因为你自己想要这样吃了，而不应该是因为你身边的人都是那样做了，你才要也跟着去做的。”

　　“我这么说，延延听得懂吗？”

　　程俊延想了想，点了点头，说到：“嗯，嘉嘉阿姨，我听明白了。”

　　然后他又说：“嘉嘉阿姨，我今天想试一下带皮的苹果，所以我今天跟你一样要带着皮来吃。”

　　邱嘉谊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欣喜地起身去洗苹果去了。

　　短小的旧双人沙发上，一大一小两个人挨着坐在了一起看电视，嘴里双双的是嘎蹦嘎蹦地咬着苹果。

　　在蛋糕还有几分钟才烘好的时候，邱嘉谊接到了陈玉霞的电话。

　　电话里陈玉霞有一些慌乱，她告诉邱嘉谊就在刚刚梁德正在卫生间里头摔了一跤，伤得很严重。

　　“妈，你打120了吗？”

　　“打了打了，车子在路上了。”

　　“那你通知梁明或者梁斌他们了吗？”

　　“说了，梁明他现在正在桂城，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梁斌呢，他的电话打了好几次都不通。”

　　“哦，那你再打一个给梁明，让他尽快想办法把这个事情告诉梁斌，妈，这伤筋动骨的事情可大可小，人是他们梁家的，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应该第一时间知道。”

　　“好的，嘉嘉，我听你的，我一会就再打一次。”

　　“嗯。”

　　“那，嘉嘉啊，你能不能过来一趟帮帮妈妈？”

　　“……”邱嘉谊看了看程俊延，说：“好吧。”

　　“延延，我妈妈的家里有一个老人受伤了，我需要过去看看情况。你是要跟我一起过去呢，还是我先送你回家？”邱嘉谊问程俊延。

　　程俊延闻言立马从沙发上下来，站好，对邱嘉谊说：“我要跟你一起。”

　　“好的，那一会等蛋糕出炉了我们就走，事情办好了以后我们再回来一起吃好不好？”

　　“好的。”

　　*

　　“妈，医生怎么说的？”

　　“还要再进一步检查，不过，初步断定是股骨头断了。”

　　陈玉霞说着就把邱嘉谊拉到一边，然后悄声跟她说：“嘉嘉，刚才我交了两万块钱的住院押金，要是你梁叔他问起来，我就跟他说那是你帮着先垫上的啊。”

　　邱嘉谊闻言皱了皱眉心，说：“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说这样的谎这是何必呢？”

　　陈玉霞对着她瞪了瞪眼，严肃地说到：“那我要不是这样说，那老家伙不就知道我手头上有钱了吗？”

　　邱嘉谊看着陈玉霞，无奈地笑了笑，“妈，你也太天真了。”

　　“现如今这一两万块钱的算不上多大的事情，谁手上敢不备着点急用的钱呢。”

　　“唉呀，嘉嘉，这个时候你就不要跟我大辩论了，反正怎么样我肯定也是说不过你的，你就按我说的做，错不了的。”陈玉霞瞥了瞥病房那一边，语气里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邱嘉谊不置可否，没有吭声。

　　她觉得陈玉霞这样的行为相当地幼稚，这半路的夫妻到底就是半路的，如果大家再都是不够真诚的话，那么日子也就只能是将将就就，凑和着过了，非常地没意思。

　　而另一边，跟在陈玉霞身边的梁一舟一见到程俊延就很自然地粘了上去，这果然是一个缺爱的小孩子，总是一有机会就试图要去博得更多人的喜欢。

　　然而看那样子程俊延却不是很热情的样子，大孩子总是会嫌弃比自己小的孩子，就感觉他们太过幼稚，不愿意跟他们一般见识。

　　邱嘉谊远远地看着程俊延那个明显相当敷衍的样子，不禁地笑了，感觉这小家伙此时那冷冷的表情跟不言不笑时候的程韬真的是象极了，心里觉得挺有趣的。

　　没过多久，梁家的两个媳妇也赶到了医院，梁明媳妇还把儿子也一起带了过来，梁一舟这时又想着要跟自己的堂哥亲近了，他走到陈玉霞的身边，主动地去拉了拉陈玉霞的手。

　　邱嘉谊对着依然一个人呆在原地的程俊延招了招手，程俊延就走了过来，邱嘉谊牵起了他的小手，两人保持着一些距离地看着陈玉霞绘声绘色地跟梁家人说明着梁德正摔倒的当时及之后的各种状况。

　　梁明媳妇时不时地回应着陈玉霞，而梁斌太太严青的眼神则时不时地就会瞥在了梁一舟的身上，那神情相当地复杂。

　　怨？似乎不是，恨？似乎亦不是，一时看不尽明白。

　　而梁一舟呢，他拉紧了陈玉霞的手竟也并未表现出明显的胆怯来。

　　邱嘉谊看着梁一舟，心底再次感觉这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出生是亲生母亲设计而来的，于是从一出生就毫无意外地被卷入了自己母亲与梁家人的各种纠缠和算计之中，于是亲生母亲当他是筹码，是棋子，而梁家的上上下下也不见得有谁是真心真意地对待他的，一切也许不过就只是看在了那一点血脉之上罢了。

　　就这个孩子而言，她是怜惜的，可是她到底不是圣母型人格。

　　想着想着，她俯下身在程俊延的耳边说：“延延，我们准备回去吃蛋糕了。”

　　程俊延闻言就笑逐颜开了，他高兴地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又站了一会，有护工过来要推梁德正去做检查了，邱嘉谊正想要带着程俊延离开的时候，这时陈玉霞又一次想要把她拉到一边去。

　　邱嘉谊只能弯下腰对程俊延说：“延延，你就乖乖地在这里等着我，嘉嘉阿姨跟婆婆说两句话就回来。”

　　陈玉霞闻言也给了程俊延一个在邱嘉谊看来相当勉强的笑容。

　　站到一边以后，陈玉霞严肃地对邱嘉谊说：“嘉嘉啊，这后妈可是最难当的了。”

　　“这女人的婚姻大事啊就一定要慎重，你看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他爸爸肯定就不会是只比你大个三岁五岁的了，是吧？”

　　“嗯，确实不是，他比我大了十一岁。”邱嘉谊淡淡地答到。

　　“啊？”，陈玉霞继续说到：“那他这年纪就太大了些了，嘉嘉。”

　　邱嘉谊这次没有搭话。

　　“那他这是离婚了呢，还是孩子妈不在了？”陈玉霞又问。

　　“丧偶。”邱嘉谊回了两个字。

　　陈玉霞转过头去再次打量了程俊延一番，她也不认得什么名牌不名牌的，但还是能容易地看出来程家的家境差不了到哪去。

　　她想了想还是又叮嘱了邱嘉谊一句：“嘉嘉，听妈的，你看你姐跟冯彪，差个一年几个月的，大家不就很容易聊到一块去了嘛。”

　　“没有合适的，那咱就先不着急，这婚姻大事啊…………”

　　陈玉霞的话邱嘉谊是越听就越不乐意了起来。

　　她跟程韬在一起的时间是不长，但是彼此之间就不曾有过什么是很不能聊到一块去的情况，再说了，如果让老妈知道了冯彪跟自己店里服务员的那件事情，不知道她又会是要如何去评价他了。

　　而且就这个梁德正来说，他在邱嘉谊的心目之中就比起自己父亲来，相差了最起码是两个档次，所以陈玉霞此时说的什么女人的婚姻大事要怎么样怎么样的，根本就不可能说得动她，只会让她更逆反。

　　邱嘉谊也就懒得去跟自己母亲多作解释了。

　　她很清楚婚姻大事于一个女人的重要性，也同样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然而她还是确信陈玉霞今天之所以这么说，不过只是她尚未清楚程韬的真实身份，待她知道程韬的身家起码十倍于梁斌以后，恐怕今天她看在眼里的所有担忧就将成为不了任何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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