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九的这天，邱嘉谊对程韬说：“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早上我们仨早点出发，你带延延和我去给郑岚扫一扫墓吧。”

　　“嗯？”程韬眼带疑惑地看着她，不确定她为什么会提起这个。

　　她坦然地看着他，说到：“我也没太多的意思，就是很想陪延延一起过去看看她。”

　　程韬闻言深深地看着她，说：“好的，我们明天就一起去。”

　　郑岚与邱爸是在同一个公墓园里，中间只隔了一个墓区，而卖花的小摊正好就在中间这个墓区的前面。

　　“没想到你们今天还摆摊呢，我们也只是想过来碰碰运气。”邱嘉谊对小摊上的姑娘说到，她在这里买过不少的花，认得这姑娘。

　　姑娘笑了，说到：“按我们平时的经验，今天也会有不少人过来拜祭的，不过我们今天到了中午就会收摊了。”

　　姑娘看邱嘉谊面善，又解释到：“也不怕实话跟你说，这些花也都是之前留下来的，过了这年肯定也是要不得了的，小本生意今天能多卖一点出去也是好的。”

　　“嗯，说的也是，那我就给你多买一些。”

　　“谢谢了，那你慢慢选一选吧。”

　　邱嘉谊在小摊上买了两把菊花，给自己父亲的仍然还是一贯的素一色的黄菊，而给郑岚的呢，她则是选了一些黄白两种颜色的菊花再搭配上粉紫色的小雏菊，自己插成了一把很好看的花束，让姑娘帮着扎了起来。

　　在收钱的时候，小摊姑娘问她：“香枝蜡烛不买上一点吗？”

　　邱嘉谊说：“这些我们来之前已经准备有了的。”，她想了想，拿起一把竹签檀香看了看，又说：“你这香跟我带过来的是一样的，那我就多要两把香吧。”

　　“好的，谢谢，我这就给你装起来。”

　　邱嘉谊看到姑娘那高兴的样子，心里的感觉也很不错，她并不认为这个姑娘是因为看到了他们的车子才这样对着她讨好卖力地。

　　在这个日子里，还坚持要在这小山岭上吹着冷风开着小摊的人，她是有多在乎着自己的这份生意可想而知，这个小摊对于她的意义，她不说出来，也许别人也就未必真正地能想得明白。

　　“嘉嘉阿姨，为什么这两束花要不一样的呢？”，程俊延接过给郑岚的那束鲜花看了看，抬起头来问邱嘉谊。

　　邱嘉谊笑着把自己手上的那束黄菊凑过去比了一比，反问程俊延到：“那延延觉得是哪一束更好看一些？”

　　程俊延看了看这两束花，然后抬了抬自己的手，说：“是这个会更好看一些。”

　　“嗯，你妈妈是女孩子嘛，女孩子都是喜欢更好看的东西啊，嘉嘉阿姨就是这样的，只是不知道你妈妈她喜不喜欢。”邱嘉谊说。

　　程俊延听了邱嘉谊的话，看了看她，接着又看了看程韬，然后他就尝试着想要用一只手来拿着那把花束，无奈手太小拿不了，于是他就往程韬跟前走了两步，问：“爸爸，你能先帮我拿着这束花吗？”

　　“好，来，给我”程韬微微弯了弯身，从他的手上接过了鲜花。

　　程俊延又抬头看了看那束花，然后才放心地走回到了邱嘉谊的身边，主动地拉起了她的手。

　　邱嘉谊拉紧了程俊延的小手，转过头问程韬：“我们是先去哪一边呢？”

　　程韬果断地说到：“我们先去看你爸吧，他是长辈。”

　　“嗯，那我们走吧。”

　　邱嘉谊领着程韬父子俩走到了邱爸的墓碑前面。

　　她先用湿纸巾擦了擦墓碑，接着往花瓶里倒了一些矿泉水，然后把黄菊打开，拿起一枝对着花瓶的高度比了比，就仔细地折断了想要插上去。

　　“嘉嘉阿姨，我来帮你。”，程俊延说着就把她手里的花接了过去，认真地插到了花瓶里面。

　　“谢谢延延”邱嘉谊垂着双眸继续修折着剩下的菊花，泪意渐浓。

　　你想要跟他分享快乐的至亲不在了，你想告诉他你过得很好想让他不要那么惦念自己，但是你又还是会有些担心他并不知道，或是了解得不够，于是，当你越是在过得舒心的时候想起了他，你就反而会越是伤感了起来。

　　程韬把一对蜡烛插好，用手背去蹭了蹭有些走神的邱嘉谊，递给了她一把燃好了的檀香，不一会两个人就一起把香炉插满了。

　　邱嘉谊正对着邱爸的墓碑站着，程韬拉着程俊延站在了一侧，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任由那跟着风向不断地变化着的淡蓝色烟气在三人中间窜过来又窜了回去。

　　直到邱嘉谊看着那快要燃尽的香枝，说：“我们走吧。”

　　程韬对她点了点头，带着程俊延走在了前面。

　　这一次换作是他们父子领着邱嘉谊来到了郑岚的墓碑之前。

　　郑岚所在的这个墓区比邱爸的那边豪华多了，各方面的条件都明显地要好上太多。

　　邱嘉谊仍然是先把碑文擦了擦，又在花瓶里倒上了水。

　　然后她站到了一旁，看着程俊延小心翼翼地把那束鲜花放到了花瓶里面。

　　父子俩一起为郑岚点上了香枝蜡烛，程俊延的动作有些慢，等到把手里的竹签香都插完了以后，他站起来就走到了程韬的身边，把自己的小手放到了父亲的大掌里。

　　此时是程韬父子正对着墓碑站着，而邱嘉谊让到了一侧。

　　邱嘉谊看着总是太过懂事了一点的程俊延，又看了看郑岚的照片，程俊延这孩子是象极了程韬的，与郑岚就不是很相像。

　　漂亮的女子似乎不知忧愁，始终在照片里淡淡地笑着，那么平静地看着他们。

　　陪伴着丈夫一起变老，照看着儿子长大成人这两件事，她终究都是永远也做不到了的。

　　但是，换一个角度，苦中找乐地去想，那其实也有着好的地方，就是，那些所有早已铭记于心里了的幸福时光也同时永恒地都停留在了它们最美丽的时刻，岁月、生活或是其它的别的什么，无论是它们当中的哪一个，终究都不可以再去作任何地改变。

　　程俊延过来拉了拉她的手袖，程韬也看着她说了句“嘉嘉，我们可以走了”。

　　“嗯，好的。”，她点了点头，拉紧了程俊延的手。

　　从郑岚的墓区走上去，在大路上，程韬和邱嘉谊一人各拉着程俊延的一只手，三个人缓缓地走成了一排。

　　真如小摊姑娘说的那样，今天还是会有不少人来探望自己的先人，这一小段路上，零星地就碰见了同样是过来扫墓的人。

　　就在他们上车要离开的时候，邱嘉谊往卖花的小摊上看了看，有四、五个客户正对着“一栋”纸做的别墅在跟小摊姑娘砍价，大概那几个人也并不是真地要为难了那姑娘，所以很快地就成交了。

　　*

　　老邱家的年夜饭都是邱嘉谊来做的，就在她做菜的时候，陈玉霞就把半只白斩鸡和两个先做好了的菜装进了饭盒里，让邱云谊开车送她往医院跑了一趟，把饭菜给了梁德正和护工两个人。

　　这个时候城里几近空城，交通顺畅得不得了，所以邱嘉谊在家把菜做好了没过多久，陈玉霞和邱云谊就回来了，母女三人外加梁一舟四个人就正式开饭了。

　　而程家那一边，也同样不热闹，祖孙三代各一个代表，三个人。

　　程韬不想要让米雪珍操劳，他自己又根本没有信心，所以还是象往年那样跟饭店订了年夜饭送上门来。

　　程韬一向不会按照饭店拟好的菜谱来订年夜饭，而是根据家里各人的喜好来点菜，他也不会让饭店为难，都会主动地跟对方提出要多加费用的事情，都是做生意的人，他很懂得彼此地体恤。

　　送餐过来的工作人员，他也都给他们准备好了小红包，自己也是做老板的，尤其是在这种逢年过节的时候，他很注意去关照打工者，花上一点小钱，大家都高兴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三个人，六菜一汤，菜式十分精致却也并不铺张。

　　然而程俊延看着这些饭店送来的有些冷了的菜肴，就又不禁想起了邱嘉谊来。

　　“爸爸，如果嘉嘉阿姨她也是跟在我们一起吃饭就好了。”他略带遗憾地对程韬说。

　　程韬笑了笑，问到：“是饭店的菜不好吃吗，嗯？”

　　程俊延想了想，答到：“不是，我只是有些想知道，嘉嘉阿姨她自己在家里是做了一些什么菜。”

　　“嗯”程韬笑着伸手去挠了挠儿子的头发，心里想，是啊，如果她在就好了，对于吃的她可是最有主张的了，明年的年夜饭会不会就是要由她来负责了呢，那样就好了，他直接地偷懒，连点菜的功夫都可以免了，就都交给她了。

　　米雪珍看着这父子二人，儿子的那只手在乖孙的头上是挠了又挠，拨了又拨，久久地忘了放下来，那不很明显就是走了神的样子嘛，她心里郁闷，难道说真的就已经是变了这么多了吗。

　　“妈，这汤我拿去热一热。”程韬说着就站起身来。

　　米雪珍点了点头说到：“也好，我们就都再喝一碗热汤。”

　　看着程韬端着汤锅往厨房走去，挺拔的身姿，步履从容，米雪珍转头问程俊延：“延延，一会吃了饭，就陪奶奶一起看电视啊。”

　　程俊延顿了顿，说：“奶奶，我只能陪你看一小会哦，我要去放烟花。”

　　“放烟花用得了多长时间啊，你就在咱家院子里随便放就好了。”

　　“不是的，奶奶，我和爸爸都跟嘉嘉阿姨说好了的，要跟她一起去的，我的烟花都放在了嘉嘉阿姨她家里了。”

　　“延延不乖了，你往年不是都在家陪着奶奶的吗，现在是想不要奶奶了，嗯？”，米雪珍说着就轻轻捏了捏程俊延的脸蛋。

　　程俊延觉得他这么一个小人，可担不起这罪名，就有了一些着急，“不是的，奶奶，我就去一会，一会就会回来的。”

　　米雪珍放下手，闷闷地又发酸地说到：“好吧，那奶奶就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你们都出去好好玩吧。”

　　这时程韬端着汤锅走了回来，程俊延马上就用求助的眼神去看着自己的父亲。

　　程韬看了看他，然后就对米雪珍说：“妈，我们一会就出去个把小时这样，已经约好了一起放烟花的。”

　　“我们早去早回，放完了就马上回来。”

　　“嗯，去吧去吧，那都决定好了，我还能怎么说。”，米雪珍依然是不乐意的样子。

　　程俊延看着她，心里歉疚，就讨好地说到：“奶奶，要不然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米雪珍看着他那小为难的样子，也觉得自己这么大的年纪还要跟邱嘉谊去跟自己孙子争宠似乎也是有些小儿科了，她就笑了笑，说到：“奶奶就不去了，我们延延懂事，奶奶有你这句话就满足了。”

　　*

　　白雁看着冰箱里的速冻饺子，伸手过去翻了一翻，一口气买了三种口味，看着却是哪一个都引不起食欲的样子。

　　她一直看着，什么也没有拿出来，冰箱门上的警鸣响过了好一阵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她就继续扶着冰箱门往里面有些茫然地看着，还是什么都没有特别想要吃的样子。

　　冰箱里有好些她采购回来囤着的食物，都是些不需要太多烹饪水平的食物，不过，因为心中有了目标和方向，所以就算是象如今这样要一个人孤伶伶地过年，还要吃着这些将将就就的食物，这样的一个境况也并不会让她有太多的伤感。

　　她想起刚才跟家里人视频聊天的时候，小外甥对她说的那句“小姨，祝你新年快乐啊，你自己一个人一定是要好好的哦，我们都在这里等着你呢”，是啊，小孩子都能懂的道理，她怎么可以想不明白呢。

　　于是，她就果断地拿起了那袋猪肉韭菜馅的饺子，不知道要选哪一个却又非要去选一个的时候，那就直接要自己最喜欢的那一个吧，总是错不了太多的。

　　把饺子煮好，她在沙发上盘起了双腿，捧着碟子，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慢慢地吃着，饺子快要吃完的时候春晚也开始了，她嫌它太喧闹也太假了，就一直在变换着电视频道。

　　几十个电视台都快要转过一圈了，似乎也没有哪一个是想看的，然而她还是盯着电视屏幕，捧着一个空碟子就那样懒懒地坐在那里，就是不愿意起来。

　　直到成宏打了电话过来，她才连忙地把频道换回到了春晚的直播，又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大了一些，然后才接起了电话。

　　成宏问她年夜饭吃得怎么样，她说当然吃得很好啊，妈妈做的菜一直都是那么地好吃。

　　成宏问她今晚是不是就留在她妈妈家了，她说当然是啊，还要多住几天呢，这里热闹，反正她也没什么地方去，不是吗。

　　成宏说给她准备了一个大红包，接着问起她给他准备了些什么，她想都没想地就答到，自己没有给他准备任何的礼物。

　　成宏给她噎得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一阵尴尬过后，他明明还话要说却只能匆匆地挂上了电话。

　　白雁捏着手机的手垂在沙发上，后背重重地往沙发上一靠，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于破坏他们两个人之间气氛的事情做得就如此地得心应手了？

　　只是，让他难受她自己又何尝就痛快了呢。

　　她关掉电视机，站起身把碟子拿到了厨房里面，随手往水槽的边上一搁，然后上楼到书房里拿出了一个金柚木色的盒子，这是一盒高级定制套装毛笔，就是她要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比起他给她的，这份礼物很是微薄，但是他肯定也会同样地高兴的，她实在不必非要让他感到难受，然而她还是那样做了，她不是控制不住她自己，她恰恰正是太能控制住她自己了。

　　 喜欢执爱在手，长夜不凉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执爱在手，长夜不凉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