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良记得夏筱刚跟她闹情绪时，有一次很失望的说“你变了”。

　　那时她都没察觉自己变了，而现在，穆良知道自己是真的变了。

　　第一个变化是她剪了短发。从小到大都是齐耳或过肩发的她，居然一狠心剪了近乎男孩子的短发。

　　然后她开始疯狂的买连帽衫，肥肥大大的那种，走路的时候把脑袋藏在帽子里，再塞上耳机，就好像与世界隔绝了一般。

　　她还开始吸烟。

　　第一根烟是某位负责她出版的编辑递的。当时女编辑在失恋，工作时常常被沮丧情绪搞的失神，便点一根烟，吸一口吐掉，好像坏情绪就随着袅娜的雾气消散了。

　　女编辑问她：“穆良你也失恋吗？看你整天情绪也够消沉！”然后递一根烟给她，问要不要。

　　她就点了。

　　第一口呛出了眼泪。

　　也记不得吸到第几口，突然悟到了这东西的奇妙，然后就上了瘾。

　　有一段时间穆良抽烟抽的特别凶，直到她那个得过炎症本来就脆弱还留有结节的肺犯了次毛病，才被迫收敛了点。

　　恶习不止这一个，一度她还酒精依赖，每晚在烟酒的陪伴下疯狂画画，经常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活往一个深渊里坠，却并没有想要自救的意愿。

　　给刘锐的空号发短信的毛病早就戒了，偶尔还是会翻翻包林歆的微博，看她晒健康的三餐、晒健身、晒他和刘锐明媚阳光的生活，就可以更加深切唾弃自己了。

　　很好，她终于活成了一个跟刘锐背道而驰的人。

　　不用再被甩的冤枉。

　　从包林歆的微博来看，这将近四年的时间她跟刘锐的感情一直很稳定。四年的恋爱啊，他们应该一毕业就会结婚吧。

　　穆良很奇怪，她应该很恨包林歆才对，可事实上并没有。

　　甚至有一点感激。

　　在她晒出来的那些照片上，常常能看见刘锐灿烂的笑脸。她把刘锐丢失的快乐找回来了，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仅凭这一点，穆良就认为她有资格得到这份爱情。

　　而她自己作为失败者，想想也早有注定，一直以来都是刘锐带给她快乐，改变着她，像束阳光一样照亮她的世界，而她又为刘锐做过什么?

　　谁不喜欢跟能让自己快乐的人呆在一起。

　　现在这样也挺好，躲在暗处默默看刘锐向着幸福一路走去。

　　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大四整整一年穆良都没回家。她这种样子怎么回啊……

　　编给爸妈的理由是做毕业论文很忙，还要答辩和找工作，所以今年暂时就不回了。

　　穆妈听完在电话里半天没吱声，阴郁了好一会才又问：“那过年总不能在外面吧？”

　　“没事，有同学在一起。”她知道自己心挺狠。

　　二十三岁的除夕夜，她就一个人窝在上海的出租公寓里，坐在飘窗前，点一支烟，喝了大半杯的红酒。

　　她发现自己又瘦了，手腕苍白无血色，皮下直接包着骨头。

　　那天一时兴起刺的文身有点过敏，带着整个手臂都火辣辣的疼，然后又想穿耳洞和染头发，灰白的那种。

　　一直盘算着怎样把自己完全变成一个另类，正常人一看就想敬而远之、不良少女般的另类，等到有一天，她跟刘锐在某个地方不期而遇，他会不会为现在的她感到遗憾，或者，略微的心疼。

　　那个单身的除夕，她就这样坐在窗前任由思绪天马行空，直到外滩的天空被骤然绚烂的烟火照亮。

　　跨年了。

　　穆良拿起手机，给爸爸妈妈分别发了“新年快乐”。

　　手机里不断有给她拜年的信息涌入，却没有一个想让她回复的人。

　　穆良曾把夏筱的号码翻了出来，却只是愣愣望了半晌，最终还是按了返回键。

　　-

　　二十三岁那年，穆良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她的一本漫画大热，又被影视公司买走了改编权，加上不断翻番的版税，账户里就有了第一个一百万。

　　奇怪的是，这么大一笔巨款到账时，穆良竟也没怎么激动，淡定的去吃了碗面，就继续去跟编辑探讨下一个题材去了。

　　她潜意识里似乎意识到一百万只不过是她人生的一个小起点。

　　-

　　如果爸妈不来上海，她颓靡的生活也许会一直持续下去。

　　穆良没想到爸妈会杀到上海来逮她。

　　家里的饭店都开到第四家连锁了，穆老板一天超级忙，居然也能硬挤出时间。

　　想想也不奇怪，她从上了大四就没回一趟家，毕业都俩月了，又以找工作忙为借口拒绝回去，穆爸后来跟她说，他越想越觉着有问题，怀疑女儿是不是也跟刘潇一样被骗入了什么传销组织！

　　抱着这样忐忑的心情，他们二老连招呼都没打连夜坐飞机来了上海。

　　飞机落地后，为了不“打草惊蛇”也没给穆良打电话，而是打了夏筱的手机。

　　他们并不知道女儿跟昔日好友的关系已冷至冰点。

　　一年多了，穆良再次看见手机显示出夏筱的号码，都有点不敢接。

　　她害怕夏筱出事，只要肖奕在她身边，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何时会被引爆。

　　紧张了一番还是接了，夏筱声音平静也没有多余的话，“你爸妈在我这里，你把地址告诉我，我打车送他们过去。”

　　躲不过了。

　　也来不及伪装现在的生活，穆良就彻底暴露在爸妈面前。

　　穆妈一看见女儿登时就哭了，手指哆嗦摸向她的头，肝肠寸断地说：“阿良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怎么把我女儿头发都愁白成这样！”

　　阿良窘，“妈，我染发而已。”

　　她染了个奶奶灰的发色，来不及改回来。

　　很快，审判大会开始。

　　穆爸痛心地说：“我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变成这样！你看看你，什么样子？小混混吗！”

　　她不就染了个头，扎了两个耳洞，纹了点身而已么！

　　穆妈在认真检查了女儿的住处后，也直截了当地问：“那个男生是谁？你把他叫回来我们看看！”

　　男生？哪有！

　　“你还狡辩，冰箱里那么多啤酒、洗手间垃圾桶里还有烟蒂，难不成是你抽的？”

　　就是她抽的……

　　唉，爸妈为什么要突击检查啊，她真的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很抱歉，把他们的乖乖女给活丢了。

　　穆良花费了很多口舌，也说了许多抱歉的话，才让爸妈勉强相信他们的女儿并没有学坏也没有男人，只是尝试了另一种生活方式和另一种形象风格。

　　相信是勉强信了，但绝不接受。他们责令穆良整改，头发可以剪短但颜色不能变，耳洞可以留一个但好好买副像样的耳环，不许抽烟不许喝酒，最重要的是，不管现在找的是什么工作，半年内都必须辞掉回D市！

　　“我用不着你给我赚钱，别给我学坏就行！”穆爸很生气。

　　穆良虽然挨了骂，却并不那么难受。骂她说明在乎她，在这个冷漠的城市里，她好久没被人在乎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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