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别说了……”席炎承用力抱紧我，骄傲如他，说这话时竟然语带请求。
像有人把尖刀狠狠地插在了我的心口处，钝痛的瞬间，呼吸有短暂的停留。
“炎承，我只是怕到时会因太匆忙而忘记了说这些话……”
须臾，他敛了不多见的脆弱，沉静地盯着我，眸子下有淡淡的阴影，他说：“舒琝，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会照办的。你说的对，我们要把每一天当最后一天过，每一天都要把想要说给对方听的话说完……”
阳光下，我们紧紧相拥，树叶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轻响……似乎它们也听懂了我们的话，正在奋力地向对方诉说着它们的一切，相思或是害怕……
收拾好情绪，我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想单独和爷爷说会儿话。”
席炎承表情有一丝担忧，也许是怕像上次一样，爷爷会因冲动而伤害到我。但有些事有些人，我必须得自己去面对，对瞎眼爷爷，我欠他一句安慰与真话。
终在我坚持的目光下，他只是淡淡地说：“自己小心一点。”
……
瞎眼爷爷瘦了许多，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花园走廊的尽头。
听工作人员说，除了吃饭睡觉，他几乎所有时间都守在这里，他们都以为他等的人是我。
只有我明白，他等的那个与他相依为命的孙女，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听见我的脚步声，爷爷没有像往常那样激动，只是平淡无波地招呼：“你来了？”
“是的，爷爷，我来看看你。”我坐在他身旁，拿出买来的桔子，细细剥好递到他手里。
他接过，放在嘴里，脸上有笑容浮出，他说：“桔子很甜，小染最爱吃桔子了。因为相对其它水果来说，桔子最便宜……”
眼底涌起温热，我伸手握紧他的手，轻声安慰：“在小染心里，因为有爷爷的爱，她觉得很幸福。”
“真的吗？都怪我当时太自私，想留在她身上作个伴，如果把她送给条件好点的家庭就好了……”
苍白的老人，空洞的眼里有混浊的泪流出，他给了何安染能给的一切，然而想起来还是觉得如浮萍般没有一丝份量，或许还是份沉重的枷锁。
可想而知，那份因爱太深，而产生的内疚是如何狰狞地折磨这个善良的老人。
我很想对他说，不是每个人生来都注定有家的，比如何安染，一个被世界抛弃了的生命曾被他温柔对待过，这已经是最大的慈悲。
然而，这样华丽但无用的话我却说不出口。
最后我说：“不会，对于她来说，有爱比什么都强。爷爷，你放心，她很好。”
“我知道，她很乖，走到那里都会有人疼爱的。姑娘，能告诉我你是谁吗？”爷爷眼睑闪烁不停，侧耳等我的回答。
我轻声笑道：“我叫舒琝，是小染的上司，不知道她有没有向你提起过我……应该说了我不少坏话吧？”
“哦……舒琝舒总？提过提过，她说跟着你学了许多厉害的东西，她一直想变成像你一样能干的人……”
有无言的痛直达心底，如果不是生命无常，假以时日，何安染肯定会超过我舒琝很多。
爷爷突然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诡异地问：“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身体不由地一僵，我无声地点头。
“如果见到小染，告诉她，我很快就会去找她了，让她好好的。”
我再次无声地点头。
上帝关上了爷爷的眼睛，却给了他一颗能洞察一切的心，这对他来说，是公平还是残忍？
身边不停有表情冷漠的陌生人经过，行色匆匆，或衣着鲜亮时尚，或朴素简单，仿佛穿梭在深海里面的鱼，看似自由，冷暖自知。
……
从养老院回来，我就一直在睡觉，梦境里前世今生跌跌撞撞，一幕一幕，没有一丝停歇。
能感觉到席炎承在房间里，有时他会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有时好像在低声说着什么，但沉了心去听，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我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只知道自己不停在忙碌，很累很累……
“舒琝……舒琝……”耳边有人在呼唤，一声一声，平缓但坚定。
我睁开眼，席炎承笑容温和，身上熟悉的香水味没入鼻端，像某种解药一般，让我灵魂归位。
“天黑了？”我揉了揉忪怔的眼睛，神情呆滞地问。
“是的，天黑了，小懒虫，你都睡了一整个下午了，起床我们吃点东西吧。”
像照顾孩子一样，他拿衣服，熟练地替我套上，先从袖口处伸手抓住我的手拉出来，再将我另一只手从相反的一边塞出去。
嘴角含笑，表情极其认真，我笑，“你将来一定是个好爸爸。”
有短暂的愣怔，他说：“也许吧，现在先拿你练练手。”
我不知道眼睛里的酸痛是因何而起？他会是个好爸爸，但我或许看不到了。
“我们吃什么？”察觉到悲伤的情绪无形中又蔓延开来，似要将我们再次吞噬，我佯装期待地问。
席炎承笑着看我，眸光深处有流光浮动，“煮了你爱吃的水果粥，如果你嫌没胃口，我们也可以出去吃。”
“不用，有你在旁边，足够男色可餐。”说着俏皮的话，我低垂的眼眸里却藏不住潮湿的情绪。
其实，那里只是水果粥而已，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满汉全席了。
长长的餐桌上摆的满满当当，我愕然地抬头，“怎么这么多？”
席炎承认真地往我盘子里夹菜，直到放不下，才抬眼平静地说：“这些都是雅市我吃过最好吃的菜，打包了一些回来，你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
眼睑闪动，我强压着那些涌上来的感动，嘟嚷一句：“败家子！”
他笑了，眸光清澈，“如果没有人帮我败，我会觉得赚钱特别没有意义。”
水果粥很甜，一直甜到了心里。从前觉得女人要独立，只有独立坚强才不会被男人瞧不起。
其实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有时，你会希望对方生活不能自理，被需要才能证明自己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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