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怀疑,直到7号那天,得到了印证。
整个上午,沐筱的位置空空如也。
就连于老师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的心脏犹如打鼓般,呈现上升趋势。
坐立不安之下,干脆利落旷了最后两节课。
推着单车从车棚出来的刹那,宽厚手臂钳制住车头,不瘟不火:“去哪?”
冷应儿不知如何解释,架开些距离摆脱他的束缚。
手腕一热,轻而易举抚开她,长腿一挎,一脚蹬着单车踏板,一脚撑着地,侧目睨她:“上车!”
短暂一愣,随即弯膝一坐。
头顶是刺眼的光线,透过斑驳的树丫,时断时续打在他们的白色校服上,剪影模糊。
裹着风鼓起的宽大校服落入她的眼帘,柏油路上的闷溽被打散,鼻翼四周充斥他的味道。
仿佛喝了糖水般,甜腻撑得心脏异常饱满。
“左还是右?”
耳廓飘来一句话。
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提高了声调:“右右右……”
问路线呢。
如果说方才的平地毫无波澜,此刻凹凸崎岖的坎路简直惊出三魂七魄。
偏偏她的手撑着后方的铁杆,一起一伏间重心趋向不稳。
前方的人似乎察出她的困窘,‘滋’的一声,刹车的惯性将她往前推,脸颊撞上某个灼热的后背,纤瘦的手臂免不了与他的腰际亲密接触。
还未来得及尴尬,自行车再次移动。
她保持这个姿势,不敢再动。
因为他方才回头的一句话。
他说:“抱紧,不准动!”
两人赶到黎巷的时候,平房外就围满了人。
她急忙喊了句‘奶奶’,拨开人群挤进去。
只见沐奶奶眉头紧锁,她的身旁,一身着跆拳道服的中年男人扶额声声叹息。
昨晚,冷奈与眼前这位男人大吵了一架,随即摔门而去。
争吵的导火索是今日的高考。
冷奈打算不参加高考,趁年轻,用双手闯天地。
而这个男人,打算让儿子将学业进行到底,弥补他内心深处的遗憾。
没错,他就是冷奈的父亲,她的亲爷爷。
可她只在照片上见过他。
沐筱说,爷爷是在她大三那年过世的,为了救落水的孩子。
而当时的冷奈,知道消息匆匆赶回家时,两人,已然天人永隔……
那时,他们冷战了整整三年!
冷应儿眼眶泛红,鼻子酸楚。
记得有一首歌是这么唱的:“宁愿你犯错后悔,让你飞向梦中得世界,留我独自伤悲,与其让你在我爱中憔悴。宁愿你受伤流泪。莫非要你尝尽了苦悲,才懂真情可贵……”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个遗憾,太过于痛彻心扉。
翕了翕鼻头,冷应儿转头跑出院子。
“你去哪里找?”
某人继续阴魂不散追上她。
“不知道。”
去他常去的地方,碰碰运气总好过漫无目的。
梁晨直接照她脑门儿拍了一下:“笨!”
这一打,她刚咽下去的眼泪瞬间夺眶。
架不住这攻击,梁晨举手投降。
指腹摩挲她的眼帘,轻轻拭掉泪水,嘴上却不肯放过她:“笨就算了,还没脑子。”
“就你聪明得了吧。”
一把挥开他的触碰,气呼呼往前走。
眼前猛然晃过一个物体。
一台黑色的诺基亚随即平躺入她的掌心。
“你不知道,不代表其他人不知道。”
一语点醒梦中人。
冷应儿赶忙抹了把泪,双手发颤摁键。
顾不上问他怎么会有沐筱的手机号码。
那端响了许久,没有人接。
“再打一个。”
他说,她打。
最后一声戛然而止前,总算被接起,传来沐筱疲惫的声音。
“他们在三个月前就计划好了,瞒着所有人租下这里……”
沐筱把从肖岩口里撬出来的消息告诉他们。
本就逼仄的地下室堆满杂七杂八的箱子,每迈一步都很费力,更何况睡人?
锁与钥匙触碰的声音响起,他们回来了。
门从里打开,下一秒,画面定格。
“沐沐……”
带着讶异,怔仲,不安,甚至是手足无措。
沐筱没理她,对身后的他们开口:“应儿,梁晨,麻烦你们出去一下,我有话跟他说。”
冷应儿不放心,反倒是梁晨镇定自若拽着她出去。
通风报信的肖岩也顺势跟着他们开溜。
“你干嘛拉着我出来?万一他们吵起来怎么办?”
怨怒甩开他的手,作势往回走。
梁晨干脆利落钳住她的双手,堵在墙壁与他的臂弯中,这是……壁咚?
肖岩心领神会,捂眼,意味深长背过身开口:“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冷应儿忍不住翻白眼,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
“冷应儿!”
“干嘛。”
话音刚落,一个滚烫的胸膛贴近她的脸颊,脉搏的跳动声牵走她所有的注意力。
她下意识挣扎,被他用力按住。
肌肤隔着黏湿的校服,瞬间染红她的耳尖。
“别动,让我抱会儿。”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像打进骨髓深处的迷魂药般,夺走她所有反抗的气力。
而此时在地下室门口相对而立的两人,视线相交,话语却如鲠在喉。
“沐沐,我……”
千言万语的解释,却不知从何言说。
“冷奈!”
不带丝毫情绪的声线,可他知道,这是暴风雨的前兆。
“从小到大,我都是所有人眼中的坏小孩,打架骂人纯属家常便饭。你不一样,学习好又听话,黎巷里叔叔阿姨们交口称赞的三好学生……”
冷奈攥紧手掌,沉默不语。
“没爸没妈的野孩子,跟一个家世背景良好的人交朋友,谁带坏了谁?”
“不是的,沐沐,你听我说……”
沐筱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惨然一笑:“冷奈,世界观不一样的人,永远成不了朋友,还不如……”
空气没由来凝滞,他坚决不允许她说出那句话,霸道堵住她的唇。
片刻,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惊得冷应儿一把推开梁晨。
一道白色身影从他们眼前掠过。
“我去找她,你上去看冷奈。”
“等下,”她拽住他,“为什么是你去?”
梁晨斜睨一眼:“同性相斥。”
“……”她竟无言以对。
上次他们两个就打起来,这次再碰到一起,难保不会出人命……
重新回到地下室,门口颀长的人先是欣喜一抬,看到是她后眸子随即暗沉下去,四周散发着颓然的气息。
匆匆一瞥,她看到他嘴角渗出丝丝的血渍,还未干透。
常年透不进阳光的地下室,他的身躯,仿佛融进了霉味中,毫无生气。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沐筱秀额一蹙,对四周的灰暗很是不解。
冷应儿朝前仰了仰,笑意徐徐:“走下去就知道了。”
三段楼梯,一段十二节,沐筱半信半疑。
走完第一段,远处星星火光。
走完第二段,光亮深邃。
第三段,泪水模糊了视线。
蜡烛中间,那个衬衫白裤的人赫然屹立,手中还捧了一大片玫瑰花。
悠扬音乐一起,沐筱更加绷不住,抬脚转身。
冷奈慌了,迅疾加快脚步挡住她。
“冷奈!”
“我……我在,沐沐,我在!”
沉稳的形象一扫而空,慌不择词。
“你喜欢我吗?”
见他犹豫,杏仁一沉。
“不喜欢算了。”
她破罐子破摔。
“喜欢的,我喜欢的!”
刻意加重语气。
“那你刚才为什么犹豫?”
又是一阵静默。
躲在花坛后的冷应儿简直急死。
她那个情话一把捞的老爸,此刻木讷得像石头。
“你干嘛去?”
后领被人拎住。
她白了他一眼:“松手,我要去帮忙……”
某人难得开口讽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不合适在这样的场合出现。”
“……”
谁借她一把刀,直接毙命那种。
“别吵,我都听不到声音了!”
肖岩和王岩拨开矮松,探头探脑。
那端似乎说完了,沐筱捂着嘴,两人随即相拥。
冷应儿瞬间泣不成声。
原来亲眼见证自己父母走在一起,是这种感觉。
“丑。”
某人依旧口不留情。
“你懂什么?”鼻子翕了翕。
梁晨挑眉:“果然棋子用了弃,敢吼我了?”
冷应儿:“……”
好吧,她承认,这个主意是身边这个闷骚又腹黑的人想出来的。
偷偷把鼻涕一擤,趁着月色灰蒙伸出手……
“敢把鼻涕擦我身上试试?”
使坏的手一顿,转而打哈哈:“今晚月色不错,哈哈哈。”
“应儿,梁晨,还躲着干嘛,赶紧出来庆祝。”
肖岩的嗓门真不是一般的大。
“来了来了。”
跳脱的少女应了句,转向他,月色下的眼睛清澈如水:“谢谢你,梁晨!”
话落,蹦蹦跳跳跑出树影。
独留之人单手撑地起身,眸色暗沉些许。
他也无法理清自己的做法,明明就……
“梁晨,你要当隐形人吗?再不来,我们可要抛弃你咯。”
欢快又故意的玩笑除了冷应儿还有谁。
敛目收神,眼帘低冷,或许,换个方式也未尝不可……
“答案是9?”
“不对。”
过了几分钟:“哈哈,这回一定没错,开平方后,是3!”
信誓旦旦的声音随着某人轻飘飘的一瞥,秒怂。
咬着笔头偷偷扯了扯沐筱的衣服,瘪嘴求助。
沐筱做了个摊摊手的手势,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助。
起初她也不赞同梁晨的强逼性辅导模式,偷偷帮了应儿几回,反倒让她养成依赖的性格,结果一到考试,瞬间惨不忍睹。
冷应儿气极,嘴撅得老高。
真是枉费自己这么用心帮他们和好,现在连这个忙也不肯帮。
还有这个不苟言笑的家伙,年轻的时候真是太不招人喜欢了。
斜斜的光线射进教室,细小的灰尘盘旋飞舞。
端详着埋首学习的两人,思绪纷飞。
“梁晨。”
“嗯。”
“你那天跟沐筱筱说了什么?”
马路牙子上,冷应儿踢着石子问。
边走边沉浸在书本世界中的人没回她。
冷应儿撇撇嘴,不想回答可以直说,何必佯装没听到?
许是经过上次的事情,他们四个人的关系变得很微妙。
梁晨和冷奈不再针锋相对,而冷奈和沐筱也算修成正果了,两人还一起回去向爷爷解释,虽然没有完全获得理解,至少也没反对。
起初来到他们的世界,只是想要让梁晨在这一世得到很多得关爱和幸福,没想到父母的命运轨迹也在悄然转变。
就像当初她说过的,读书并不一定是要跟别人比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
她至今也不会忘记冷奈爸爸那天坐在地上,无力又落寞的眼神。
他说:“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就会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太奶奶年纪大了,每个月依靠微薄的退休金,终究难以维持家计,再有一年,沐筱妈妈就要读大学,学杂费终究是一个问题。
每年寒暑假甚至任何空余时间,她都会去找兼职挣外快,也是杯水车薪。
倔强的自尊心让她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两个人要想长久的在一起,必须先有一个人变得强大。
尤其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瘦如枯槁的沐奶奶时,冷奈的心揪得生疼。
人命比什么都重要,可看病的钱始终是个问题。
他要变成强大,直到能够为她们遮风挡雨。
沐筱妈妈很幸运,遇到了无时无刻不在为她着想的冷奈爸爸,可是……
自己呢?
思及此,她怔怔看着近在咫尺心却远隔天涯的梁晨,悲伤逆流成河。
喜欢应是良晨美景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应是良晨美景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