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向来清心寡欲的冷谦做了一个梦。
梦里,天气清寒。
茫茫蒹葭随风摇摆,清晨的露珠凝结成霜。
水中央,一道朦胧的纤影静静伫立。
一股不知名的好奇趋势他向前,不断靠近那似真又像假的窈窕背影。
万物一片萧瑟,亦步亦趋靠近。
高大冷峻的男人,长指一伸,影子刹那间如波氤氲,徒留冷风窜入指尖的凉意。
浓眉轻挑,怅然若失之感随即而生。
从梦中惊醒,拧亮台灯。
眉宇间的凝聚愁绪,首次心乱如麻。
枯等一天的冷应儿坐在航站楼里,翻看毫无回复的手机,托腮,满脸不悦。
有没有动心,不懂得发个短信?
她这亲哥,太冷漠了。
还是怀念以前软软糯糯的小冷谦,咧嘴撒欢的肆笑,无忧无虑。
蓦地,手机毫无预兆一‘叮’。
勾起的唇角却在看到新闻内容后,浑身觳觫胆寒。
踉踉跄跄起身,有些磕绊。
勉强稳住身体,眸光被泪水打散。
“应儿。”
谁在喊她?
手臂被人扶住,勉强站稳。
许青黛按住她的肩膀,神色冷静:“已经改签,三点的机票,凌晨四点到,别慌,他在等你。”
短短几句话,冷应儿悬起的心落了一半。
抹了把眼泪,鼻子翕合:“对,他还在等我。”
许青黛目光清凝,握住那双被汗水浸湿的手:“我陪你去。”
“嗯。”
她清浅一笑,墨眸坚定。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龙应台说过,所谓了解,就是知道对方心灵最深地方的痛处,痛在哪里!
时光容易老,而我在意的只有你们。
国家暴动向来最揪人心。
毫无预兆的枪击暴乱在伦敦街头以一场爆炸声拉开帷幕。
爆炸的地点,在一家装修精致的蛋糕店门口。
紧接着,残冷无情的枪声一路扫射,凄厉声划破天际……
待武装人员赶到时,四周一片废墟残骸,鸣笛声处,鲜血淋漓。
“抱歉,打扰了。”
齐秘书不慌不忙走进敞亮会议室,低头附耳。
片刻,副位上的男人眉峰骤然凌厉,深如寒潭的眸子睨向主位气质儒雅的而立男人,再扫一圈,抱歉颔首:“诸位,事出突然,急需处理,请大家谅解。”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东方男人早已了无踪迹。
“我们这是被放鸽子了?”
“就冲这态度,我坚决反对MX酒店入驻。”
“话不可这么说,人家好歹给出了解释。”
“别吵了,艾利克斯,你怎么看?”
儒雅男人一头奶奶灰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精心护理的双手搁在桌面上,转动几下笔尖,视线却落在上方那白纸黑字的文件上,似笑非笑。
高耸写字楼下,黑色卡宴后座的冷谦面无表情吩咐:“去机场。”
骨节分明的手指停留在网页头条界面——《伦敦,不知名暴乱,多人丧生在爆炸、枪口下》。
死亡人数还在增加,按住跳动的太阳穴,心口堵着一口气,脸上掠过一丝异色。
梁叔叔,你不能有事!
“小姐,这里已被封锁,你们不能进去。”
“可我的丈夫还在里面。”
警服男人公事公办:“暴乱受伤以及罹难的人员已转至阿波罗医院。”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火急火燎赶往医院。
“你好,请问早上送来的那位梁先生现在在哪个病房?”
白人护士头都没抬,顺手一指。
两人看过去,手术室正推出一辆急救推车。
上面,躺了个人,白色床单覆盖。
代表——我们已经尽力了!
许青黛捂嘴,下意识看向冷应儿。
却见她面色苍白,如蝶翼的睫毛翕合几下,呆滞。
“你们是这位梁先生的家属吗?”
冷应儿摇头:“不是。”
许青黛愕然:“应儿……”
忽觉身后罩下一黑影。
一双大掌盖在冷应儿细瘦的肩胛上,带着些许伤痕:“怎么来了?”
熟悉低沉的嗓音,冷应儿鼻尖一涩。
杏眼抬起,白色的绷带缠在他的脑门上,英俊的五官毫无折损。
发蒙的脑袋没跟上嘴唇的节奏:“来度假……”
发顶被男人揉了几下,宠溺轻笑。
这个理由,真心站不住脚跟。
“好,度假。”
这三个字,冷应儿再也绷不住,扑到他怀里,眼泪像开了闸的水龙头,哗啦啦流着。
许青黛心终于落地,垂眸转身,将空间留给这对别后重逢的小夫妻。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为何冷应儿能够快速辨认推车上的人并未梁晨。
当你心上搁着一个人,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吃穿用度,皆入心坎。
躺在上面的男人,姓梁,名先生。
手腕的手表,是日产,而非瑞产。
恍惚间,许青黛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肩膀随即一沉,暌违一年的俊脸近在咫尺,心房蓦然凌乱:“你……”
“好久不见。”
明亮的灯光下,那双幽深的眸子仿佛藏着簇簇火焰。
稳了稳心神,不着痕迹退开他的触碰,生疏又不失礼貌,眉目清淡:“你好,冷先生。”
冷谦挑眉,鹰钩鼻动了动。
四周人来人往,喧闹震天。
一旁的两个人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
直到——
“哥哥。”
冷应儿挽着梁晨的臂弯,走到他们身边。
许青黛惊诧:“你是应儿的哥哥?”
“不像?”
冷应儿凑到冷谦身边,兄妹二人,面容随了七分。
心潮微荡。
虚惊一场的四人回到伦敦的MX全球连锁酒店。
感谢那个疼妻如骨的老爸冷奈,每家连锁酒店都设置了一间与江市一模一样摆设的房间。
擦着湿漉漉海藻长发出来的冷应儿,一身拖地睡裙,五官精致,肤白如玉。
“我哥他们呢?”
“在书房。”
冷应儿‘哦’了声,拿出吹风筒。
许青黛墨黑眼眸转了几下,跑过去,殷勤道:“我帮你。”
冷应儿笑,脸蛋娇嫩水灵。
吹完,许青黛清了清嗓子:“应儿,我有件说来话长的事情……”
冷应儿挑眉,她就知道,有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那就长话短说。”
许青黛摸了摸鼻子:“我之前的话都是在开玩笑,你……能不能别跟你哥哥提……”
“不行。”
她:“……”
冷应儿继续调侃:“不要害羞,嫂——子——”
刻意拉长的音,许青黛羞赧,难得脸红的姑娘双颊霎时间红如熟透的蜜桃。
“不要随便乱叫。”
“我这是征得某个人同意的。”
许青黛哭笑不得:“你哥哥可没同意。”
一语点住梦中人。
“我去问问。”
许青黛吓得花容失色:“别。”
冷谦拧开书房门,就见到这么一拉锯场面。
斜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要帮忙吗?”
冷应儿刚起了个调,瞬间被捂住。
“不用,我们闹着玩。”
梁晨正好走出,对于妻子被人捂住口鼻很是不悦。
三两下拂开许青黛的手,搂住自家妻子,苍鹰似的睨她。
许青黛有些手足无措。
“以大欺小?抑或以多欺少?”
山岳般的身躯挡在她身前,脊背线流畅。
冷应儿侧身偷笑,故意道:“怎么?为人家出头?”
“我只是看不惯。”
冷应儿‘啧啧’两声:“从小到大,为你争风吃醋的女孩那么多,也没见你看不惯什么。”
“那是别人。”
云淡风轻的语调,许青黛心跳如擂鼓。
言下之意,她是自己人?
咬唇,面红耳赤。
小鹿乱撞的心还未维持三秒,刹那间被击垮。
他轻描淡写:“别误会,她是你朋友。”
也就是说,他是看在自己妹妹的面子上,才帮她的?
心仿佛被人揪扯,抽疼不断。
天泛鱼肚白,有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脑子乱成一团线,干脆起床,踱步走到吧台,为自己倒了杯冷水。
拉开落地窗帘,朦胧晨光打在她身上,温暖和煦。
“冷水喝多了对胃不好。”
身体一凛,手中的玻璃杯随即被抽走。
再回到她手边时,水杯浸了温度。
“谢谢。”
“跟我不用客气。”
许青黛自嘲一笑,又是看在应儿的面子上?
大可不必!
温水逐步冷却,她一口没喝。
“一年前,怎么没说一声就走了?”
“没必要。”
眉峰蹙得深深:“为何没必要?”
不问还好,一问,心口腾起一股怒火:“对于妹妹的朋友,不觉似乎问太多了吗?”
她很生气。
冷谦敛目:“对于方铎的事情,我欠你一句道歉。”
“不用。”
话已出口,再多的‘对不起’已然于事无补。
空气陷入凝滞的状态。
冷谦无奈一笑,记起从见她到现在不曾出现的某物:“怎么没把吉他带来?”
许青黛不以为意耸耸肩:“坏了。”
“怎么坏的?”
许青黛静默不语。
察觉眼角的困意,支起腿起身,没站稳,有些踉跄。
一双有力的手臂立马托住她的腰肢,男人温热的气息拂过耳际,如一团火,烫到她的全身。
心慌意乱挣脱他的指腹,垂下眼帘小跑回房。
徒余客厅的男人,双手随即抄进裤兜。
柔软皙嫩的触感仿佛还在掌中,团团缭绕,占据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姑娘慌张的瞬间,侧目,脖颈线修长,凝脂面容姣好。
那一刻,梦中之人出乎意料与她重叠,沉寂多年的心,开始悸动。
指腹轻轻摩挲,嘴角逐步上扬。
于她,他势在必得。
自信心爆棚的某人压根没想过,门后另一边,他的姑娘平复心情后,决定再次不告而别。
“盘子不好好洗,偷什么懒?”
“过来,给七楼换洗床单!”
“你,给我打扫前厅!”
……
一声声呼来喝去,她全凭猜测去完成。
过惯了苦日子的人,自然知道这份工作意味着什么。
三个星期前,身处异国他乡的她,咬咬牙打了辆出租车去机场。
谁知司机听不懂中文,最后将她带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她无奈,提出回到原来的地方,司机狮子大开口。
气极,甩掉车门下车。
想买票显然不行了。
钱大部分被司机讹走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手机落在出租车上。
无奈之下,到了这家将员工当机器使用的酒店应聘。
不用说太多话,完成工作就好。
正合她意。
午夜,累得全身虚脱的许青黛躺在狭窄又摇晃的板床上,细细摩挲细白手腕的玉镯,听着隔壁同事的呼噜声,逐渐入睡。
江市别墅二楼书房,凌晨五点。
“有把握吗?”
那人嘴角噙着笑:“‘双梁’走到今天,靠的并不是运气!”
一语言明一切。
冷谦沉吟片刻,声线低了几分:“梁叔叔,您不能食言。”
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承载妹妹一生的幸福。
梁晨握住门把的长指顿了下,阖上门前,给了他一个眼神。
冷谦长呼了一口气。
挺直的肩膀松了松,视线不由自主移向笔记本电脑里的屏幕。
指腹轻轻摩挲照片上的人儿,眸色越发深沉。
初夏,日长。
刚迈进玄关的梁晨便注意到客厅那盏暗黄的小灯。
落地窗外的日头斜射进来,暗黄的光线反而显得多余。
呼吸重了几下,因为蜷缩在沙发上的纤瘦人儿。
米白色长裙包裹娇小的身躯,背对着他,呼吸清浅。
无奈叹口气,真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
起初只是为他留灯,而后直接演变成如今的‘守门’。
俯身,一手插到雪白后颈,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凌空抱起。
颠了两下,蹙眉。
生了两个孩子的姑娘,怎么还是没个几两肉?
迷迷瞪瞪的冷应儿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仰头见是他,展颜:“你回来啦。”
“再有下次,直接揍你。”
沉眉肃目的语气,她笑着答应:“好。”
阳奉阴违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做。
猜到她想法的某厮,将心尖上的人搁坐在床榻上,抬手抚了抚雨蝶般细长的睫毛,勾唇:“阳奉阴违?”
清明的杏眸含着笑,搂住他的腰腹,轻蹭:“不敢。”
“第几次不穿鞋乱跑?”
她舍不得松手:“忘了。”
梁晨拉开她,瞳仁深邃,灼灼之火在眼眶内炙热燃烧。
结婚多年的冷应儿怎么会不懂男人的暗示?
主动攀附,双手环住他的后颈,唇齿相依。
生了两个孩子的甬道依旧紧涩,盈盈腰肢仿佛一用力就会断成两半。
他循循善诱,处处引导,耗费多时,才终于破城而入。
结束时,月头高挂,她累得再次睡了过去。
扣紧那小鸟般的身体,低头亲了又亲,墨黑眸子柔情千种。
视线再睨向他处,冷意阵阵。
应儿,许诺给你的誓言,我不会忘。
只是幸福这条路上的阻碍有些多,迈过去之前,我先给你清理清理。
你只需要安安心心坐在一旁,看我如何游刃有余除掉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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