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送走举国欢庆的五十周年庆典，又迎来了跨世纪的钟声。

　　大家都在互相调侃着我们都是跨世纪的一代人，“居然活了整整两个世纪啊”，唐小娟伸出两个手指头，在周佟面前夸张地比画。周佟笑她：“你就是个世纪宝宝。”

　　对面的芳姐挺着个大肚子快要生了，刘哥这段时间常挂在口里的一句话是：“我家姑娘一定要争气啊，一定要出生在新世纪。”他很执着地认为芳姐的肚子里一定是个女娃娃。

　　为了谋生，也为了迎接他的新世纪宝宝，刘哥终于想起来要做点事。

　　先是烤羊肉串，据说朋友吃的比卖的多，赔不下去了。

　　又卖了一阵旧衣服，就在去廊坊一个批发市场买过来，5块钱一斤的衣服，什么品种都有：冬天的夏天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时髦的保守的。全都皱巴巴的塞在麻袋里。芳姐还算心善，过了一下水。有些买回来就直接卖了，他们才没工夫去洗呢。她拆了旧标签，又熨一下，挂起来也跟新的差不多。刘哥拿到早市上，15、20、30、50元一件的这样卖着。

　　有些说衣服是垃圾堆里捡的，也有的说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刘哥只进了一麻袋货，没卖完，又不做了，说怕诲气，对未出生的闺女不好。

　　他又卖了一阵毛鸡蛋。毛鸡蛋就是那就从养鸡场买回来的，准备孵化小鸡但坏掉的那种。剥开壳，半成型的小鸡清晰可见，有时候连毛都长出一点了。他们吃的时候就在上面撒点盐胡椒粉之类，一口咬下去嘎吱嘎吱地响。唐小娟不敢吃，看他们吃都怕，全身发毛。

　　因为吃的人少，做了几天每天卖不了10块钱，只好收摊。刘哥连叹时运不济，干脆什么也不做了，就在家静等宝宝出世。

　　当然，刘哥也没闲着，晚上仍然能听到他吼：“把屁股撅起来，给老子撅高一点。”

　　浩源的老板在深圳开了一家礼品厂，周佟的专利笔在老板的努力下，终于出了五六个雏形。手版很粗糙，纸卷里容纳的广告内容量也少得可怜，谈不上什么卖点。随着电脑的飞速发展，3.5英寸软盘因为它内存小都淡出了市场，稍大一点的文件都存储在MO里，或者直接刻录光盘。

　　老板因为看不到市场前景，合作的事情不了了之，周佟也从浩源辞职闲在家里。

　　随着农历新年的快要来临，唐小娟感觉周佟的行为越来越反常。

　　首先他会每天晚上7点左右很准时到外面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而且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他有手机，只是手机的费用多一点，也可能是不想让唐小娟听到谈话内容。有一次唐小娟悄悄地跟踪过他，他要走到前面很远的一个路口打，平常打电话的小卖部他没有去。

　　再则他会莫名其妙地帮唐小娟务色出租屋，务色将要与她一起住的舍友。唐小娟会非常的莫名其妙，以为他发神经，住得好好的，又搬哪去？后来周佟离开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是他怕她一个人住不安全。所以很多恨他的时候，一想起这点，也就不那么恨了。

　　他还给她买了一套化妆品。价格不菲，也不知道他从哪弄的钱。

　　又买了一套高档的黑色内衣内裤，还自言自语地补了句：“嗯，黑色好看，黑色是安全色。”

　　所有种种，唐小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唐小娟想知道为什么。她翻了周佟的手机，找到一个来电率高的新疆电话抄下来，用公用电话打了过去，她猜，那应该是他家的电话了。

　　周佟曾在唐小娟的逼问下说过一次他的老婆，奎屯一个什么单位的公务员，说是很正经的一个女人，穿裙子都从来不穿膝盖以上的，也不穿花花绿绿的。

　　“喂。”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女声。

　　“你好，你是周佟的老婆吗？”唐小娟握着电话，不知道说什么。

　　“我是，你是哪位？”那边的声音很礼貌。

　　“我是周佟的女朋友。”唐小娟单刀直入。

　　“哦，听说了。”那边的声音并没有多大的起伏。

　　“我比你更爱他。”这是宣战吗？不知道，反正唐小娟就这么说了。

　　“是吗？那是你不了解他。”那个声音还是淡淡的，不急不躁。

　　“你就不能成全我吗？”唐小娟急了，也哭了。她是真的哭了，握着话筒，还很伤心。连小卖部的老板都很吃惊地瞟向她。

　　在原配面前，她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卑微，那么的渺小。她有什么资格来谈判呢？

　　“不能，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他快要回来了。”那边还是听不出情绪的变化，把电话挂了。

　　她现在的感觉就象当年中弹了一样，明明是不疼的，哭什么呢？只是惯性使然吗？是为了配合剧情吗？她哭得空荡荡的，毫无章法可循、毫无内容可言。

　　她麻木地迈动着双腿，一步一步挪回到自己的出租屋。脑袋是空的，心是空的，手里是空的，四肢是空的，她感觉哪都是空的。天也是空的，灰蒙蒙，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北风呜咽着，撕扯着地上的空塑料袋，扬起又放下。

　　“你要回去了吗？”唐小娟推开门，问与她一样空洞地坐在床沿上的周佟。床罩被掀起一角。周佟喜欢在床上罩层床罩，说北京灰尘大，不想床上都是灰扑扑的。

　　“你都知道了？我正不知道怎么同你讲。”他低着头，两眼无助地看着他，伸开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就那样两手垂着象个木偶一样地站在那里，任由周佟紧紧地抱着。

　　“什么时候走？”脸上泪已经干了。

　　“就这几天，看我妹给我买的什么时候的票？”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不起。”

　　这是周佟第一次跟她说对不起，也是唯一的一次。

　　“还回来吗？”她平静地问，不想吵也不想闹。

　　“可能会回来吧，如果回去与朋友做生意的话，还是有可能会来北京的。或许一年之后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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