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盏昏暗的灯，四周全是施工后民工留下的烂鞋、破袜、旧裤叉、酒瓶、电线、锤子、锅、碗、盆什么乱七八糟的应有尽有。屋子中间，是两张木板拼在一起的“床”，上面起码堆积了一寸厚的灰。

　　“被子呢？你就让我睡这种地方？”唐小娟想死的心情都有了，且不说里面是这样，窗户外，发电机还在轰轰轰地响着。

　　“我来了半年了被子都没时间洗，也被装修佬扯得乱糟糟的，我干脆扔掉了。”李初照象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手站在那里，劳累了一天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唐小娟看着心立即软了下来，她完全可以相信盖了半年他的被子会是什么模样。

　　记得刚到广东的时候，李初照在另外一家有名的电器公司做事，他第一次把唐小娟领到他的出租屋时，唐小娟看着堆在“床”的一角的被子，有点哭笑不得。被套，已经被扯得变成一条一条的了，露出的棉絮，也是这一个洞那一个洞。

　　出门在外，一个大男人，真的很不容易。

　　“那我们晚上盖什么？”她放轻了语调。

　　“我马上去超市拿床新的过来，先记帐。”李初照如梦方醒，赶紧拿了钥匙，拖着疲惫的身子往超市走去。

　　唐小娟叹了口气，脱下外套，卷进起袖子收拾起来。

　　等收拾妥当已经凌晨2点了。

　　“睡吧，我已经两三天没怎么合眼了。”李初照话还没说完，倒头就睡，没一会就开始打起了呼噜。

　　还说久别胜新婚呢，这哪是新婚，完全比黄婚还黄婚。

　　委屈归委屈，唐小娟也累极了，躺在李初照的身边，她从背后轻轻抱住他，这段时间开业筹备的劳累，本就瘦弱的他，感觉更加瘦骨嶙峋了。她怜惜地用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没一会，自己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偶尔有空闲的时候，她会观察进进出出超市的女人姑娘们。上允是一个少数民族聚集的地方，其中以拉祜族居多。这里的女人们上街买东西，不是背个包什么的，而是背个小背篓，小背篓也不是背在肩上，而是把背篓的绳子套在额头上。哈哈，这是表演的什么功夫嘛。刚开始，她以为那人是故意的，可是观察了好几天，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有一天她借了老乡的背篓，试着往自己的头上套，俺滴个神，别说往篓子里放东西了，就算是个空篓，她都觉得非常吃力，无法抬头看路。

　　她一直没琢磨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套呢？省力吗？不见得。

　　她还象发现了一条新大陆一样发现了一个秘密，在这里，她居然算得上是个白白净净的美女！当地的老乡，用三个字足以形容：矮、黑、胖。这一点是令唐小娟最开心的，似乎，劳累也变得轻松起来。

　　因为刚开业，很多事情都在熟悉中，导购员不够，只能亲自上阵，收银、理货、清洁、过称、什么都得来，总之是哪里缺岗补哪里。唐小娟象只小蜜蜂一样，不停地在超市“飞”来“飞”去。真的是用“飞”，慢点走都不行，客户没有那么多的耐心等待。

　　累倒没什么，最难搞定的还是三餐饭。没工夫吃三餐了，经常是两餐。也没工夫自己去做，能用快餐搞定的，绝不会自己去煮，没时间。她和李初照还不能同时去，得留一个人守店。

　　以前进超市的时候，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食品包装，首先要看的是什么牌子，什么口味，卡路里会有多少；现在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她眼睛能看到的，只有价格标签是否完整，生产期是否临近。

　　“老婆，明天就过年了，你也去菜场买点菜吧。”李初照说。

　　是啊，父亲常说，叫化子都有个年。过年了，怎么也得犒劳一下自己。年三十一大早，唐小娟趁超市还没开门的时候，按着李初照的指引，去了菜市场。云南的天晚上黑得早，早上天亮得晚。7：30了，外面还是黑乎乎的，需要打着手电筒才行。

　　只有两人吃饭，唐小娟买了点鸡、鱼、青菜，想着三菜一汤应该可以了。

　　三十那天，下午五点他们准时让员工放假回家了。虽然这里的人不太重视过年，他们重视的是泼水节，但李初照还是按照湖南老家的风俗，给员工发了红包，让他们早早收工了。

　　可是，5点后还有很多顾客在超市里，在他们眼里，客户就是钱啊，钱来了，总不能往外推吧。两个人迅速分工，一人在里面招呼，一人在外收银。

　　这一忙，居然忙到了十一点。还有大年初一的堆头没有摆好呢。

　　新年的钟声快要敲响了，他俩也终于可以从一大堆货物中直了起腰。

　　开门迎财神、放鞭炮！

　　“老婆，新年快乐！”李初照点燃了鞭炮，跳到唐小娟的身边。

　　“新年快乐老公。”她抱着他，在异乡的街头。往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全家人围在一起互相祝福了，今年，父母在湖南、儿子在广东，天各一方，都还好吗？

　　“老婆，你饿了吗？我们年夜饭都没吃呢？”李初照轻轻吹了一下落在她头上的鞭炮屑。

　　“你不说还不觉得呢。现在还去做吗？”唐小娟仰头望着她的男人，从认识以来，这一年，应该是他最辛苦的一年。

　　“你还有力气吗？”他的眼里也满是温柔。

　　唐小娟摇了摇头。她现在最想要的，是躺床上去，睡个天昏地暗。

　　“要不我们吃个泡面顶一顶吧，一大早还得开门做生意呢。”

　　“好吧，你关门，我去烧水。”唐小娟不舍地离开李初照的怀抱，她踮起脚尖，吻了吻她的男人。

　　这就是他们的年，应该也是很多打拼一族的年吧。

　　累并幸福着的日子照样也过得很快，年初五，唐小娟得回广东了，那里还有儿子，还有工作。

　　她期待着李初照的生意能快点走上正轨，自己不用那么辛苦。也期盼着他们下一次的相聚，真的大约在冬季？

　　伤心了，抬头望天，如果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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