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要过来吗?”快下午下班了,晓燕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他俩不喜欢用微信联系,觉得冷冰冰的字,不如电话里有恋爱的气氛。
不带感情色彩的文字,有时候还会引起误会。
“我不过去了,明天一早还要去机场接人呢,我最近睡眠不好,去你那里既睡不好,又得劳累,恐怕明天顶不下来。”他调笑着,耳听电话那边传来她的轻哼声。
放下电话,章琰觉得有些迷茫,明天要去接人,接下来就是紧张的考核,恐怕中午都没办法睡觉,这可怎么办呢?喝酒更不是办法,长期下去,他不成了酒鬼了?身体也承受不住。
转来转去的想着,那天在医院里,见到魏然时心境放松的感觉,让他灵机一动,不如去看看魏然吧,在她那里多待上几次,自己内心的负罪感,就会减轻一些。
拿定了主意,他告诉吉萍晚上有别的事儿,让她自己搭车回家,走去茶餐厅先吃了晚饭再过去。路过一个水果摊档,想着自己也不能空手看病人,就买了几样应季水果,小小的一袋子,拎在手上。
“啊,是章先生,您怎么来了,快坐。”好心的同事大姐也在,旁边还站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我下班没什么事儿,就过来看看魏然,我家里有个妹妹,跟她差不多的年纪,长得也差不多呢。唉,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章琰真真假假的说着,站在床前跟大姐说话。
“这是护工丁大姐。”大姐给他介绍着。丁大姐是个很内向的人,扑闪着眼睛不怎么看章琰,用毛巾在给魏然擦脸,他也就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同事大姐的电话响了,她紧走两步出去接电话,在走廊里走得越来越远。
护士这个时候走了进来,看魏然的监测情况,做着记录。转头看见章琰站在一边儿,问丁大姐道:“这是哪位?是病人家属吗?男朋友?”
丁大姐戴着口罩,摇了摇头,低声说了一句不清楚。手指指门外打电话的同事大姐,意思是他跟同事大姐认识。
护工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愿意掺合病人的事情,一天要照顾七八个人,她们也很忙。
护士见她不怎么吭声,章琰微笑着看她,无所谓的说了一句:“认识就好,现在还有人来看看她,等时间长了,能来的人就少了。”说完她走到另外一个病床去记录情况。
“我家里有事儿,不能在这里陪她了,你是留一阵儿?还是现在就走?”过了一会儿,护士已经离开了,同事大姐打完了电话,回来就问章琰。
“您忙您的,我在这儿待会儿吧,放心,有什么情况我会跟你打电话的,这是我名片。”章琰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大姐,她接在手上看了看,又还给了他。
“不要你名片了,给我也是浪费,现在的好心人可不多了。”说完转身离开了病房,忙自家的事情去了。
魏然除了清洁下皮肤,别的也没什么要护工做的了,丁大姐跟他点点头,也离开了,魏然的床前,就只剩下了章琰。
魏然的手腕很纤细,手背上扎着输液的针,导尿管从被子里伸出来,连着床边的尿袋。章琰围着她的床,仔细的观察着。
灯光里,魏然的脸显得苍白,脸上有些不太干净,护工丁大姐也没有很精心的帮她清洁。闪眼看到挂在边上的毛巾,挺新的,不过有一些异味,丁大姐收了五十块钱的护理费,照顾也打了折扣。
他拿着毛巾来到水房,用肥皂清洗了几次,回到病房里,将魏然的脸和脖子用心擦了一遍,这才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你是她男朋友吧?要说还是得家里人照顾才行,这些护工,能对付就对付,反正咱们也不能天天在这儿。”旁边床的一位女家属,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正在削着苹果,跟他聊起天来。病房里气氛压抑,能和正常人说说话,时间也能过得快些。
“护工也不容易,互相体谅吧。”他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她也就默认他是魏然的男朋友了。
“一看你就是心善的人,我们这些做子女的是没办法,必须得照顾老人,你还能来陪陪女朋友,心地不错。我一个星期来一次,你多久来一次?平时有事护士会打电话通知的。这种病啊,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好,真是愁人。”病床上躺着的,应该是她妈妈了,也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另外一张床上躺着的病人,床边连个人都没有。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这种无法交流的症状。
“大姐,您吃芒果吧。”大姐是个话唠,要是跟她接话,那就没完没了了。章琰拿了两个芒果,放在她那边的床头柜上。
她削好了苹果,自己在那吃了起来,看望魏然这样的病人,买水果也是给自己吃的,章琰却没注意这一点,那袋水果看来是白买了,等同事大姐过来,给她吃吧。
“行,你照顾她吧,我也该走了。”家属大姐倒很识相,看出章琰不想跟她聊天,吃完了苹果,把芒果也装进了自己包里,起身告辞了。
夜晚的三亚,霓虹闪烁,因为这所医院远离城区,反而可以把城市的景色看个完全,红红绿绿的灯光,在远处蹦蹦跳跳,橘红的路灯带,象系在身上的缎带,把城市装点得身姿婀娜妩媚。
章琰站在楼道里,默默的吸着烟,晚风吹在他的脸上,难得的心绪平静,让他感觉十分舒服。
回到病房里,三具没有知觉的身体躺在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在魏然床前坐着。想了想,他起身把门打开着,要是护士进来看见他在,有什么误会就不好解释了。
一阵儿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真的有护士进来了,就是刚才做记录的那个护士。
“咦,你还没走吗?”护士进来换盐水的,见到他还在,用惊奇的口气问他。
“还没走,多陪她一会儿。”医院里安静得很,现在还没到九点。外面街市的人们正是喧闹的时候,医院就象一方净土,守护者遭受病痛折磨的人们。
“这样也好,其实你可以跟她说说话,很多时候,因为脑震荡而昏迷的人,经常有人在跟他们说话,说不定可以加快他们苏醒的速度,这在医学上是有根据的。他们的大脑并没有封闭,依然可以接受外部信息的,多说说话,能起到刺激大脑细胞活跃的作用。”护士一边儿麻利的换瓶,一边儿跟他说着。
“噢,真的啊,我还以为是电视电影里瞎编的呢,我试试吧。”章琰拘束的站在床边看着护士。他可不是魏然的男朋友,护士误会了,他自然而然的紧张。
“你可以想象她在跟你说话,这样你就自然些。你今晚要陪着她吗?你可以把那两把椅子拿过来,一起拼个床,躺着舒服点儿,坐一晚上受不了。”护士好心的指点着他。三把椅子拼到一起,勉强可以让他躺着。
“好嘞,我先坐会儿吧,现在还不困呢。”他坐到椅子上,看了一眼魏然。跟她说话,说什么呢?他得好好想想。
护士出去了,把门半关上。
“咳咳,我叫章琰,是河北人,来三亚五年了,在天华会计师事务所工作。”想了半天,他终于开口说了起来,他把自己想象成在跟魏然相亲的场景,这样就容易多了。
“你好,我叫魏然,湖北人,来三亚两年了,是做外贸工作的,我今年二十四岁,章先生您贵庚?”想象中的魏然,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孩儿,口齿伶俐,热情开朗。
“我今年二十六了,比你大两岁。”坐在椅子上的章琰,自言自语着,跟虚拟的魏然在谈话。
“那我叫你章琰好了,叫章先生显得生分,可以吗?”魏然接着问他。
“当然,求之不得,那我叫你魏然吧。”章琰有点脸红了,这个游戏挺好玩的,他还清醒的意识到,他是在跟虚拟的魏然聊天,不过场景已经被他想象得很逼真了。
“我们还没那么熟呢,一般不是先叫魏小姐吗?不过你想叫也可以,嘻嘻。”她甩了下长长的头发,嘴角很调皮的翘着。
“那好吧,我尽量习惯下,那个。。。。。。魏然,我是学金融的,现在是天华的会计师,很快就要转正做部门主管了。”他搜肠刮肚的想着话题,初次见面相亲的男女,话题无非就是这些。
“那很好啊,恭喜你哈,说明你年轻有为。我就一般般了,在一家工厂里做外贸,做了两年,还是没什么起色。而且,我们那间工厂要搬迁了,我还在发愁是不是要跟工厂一起走,还是留在三亚市区另外找机会。”她很健谈,他们的谈话慢慢的自然流畅起来。
“我也不算什么年轻有为,打一份工罢了。你的工作,你可以自己考虑好了再做决定,我不了解你的情况,不能乱出主意。”章琰很得体的回答着她。
“跟你聊天感觉你很稳重呢,挺成熟的,难得。现在的男孩子们,要么是妈宝男,要么是自大狂,象你这么能聊得来的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呢。”魏然夸奖着她,让他有些飘飘然起来。
“工作的性质问题吧,我们所里的工作比较繁琐,必须得细心加耐心,不然数据或者报告做错了,客户会很生气的。而且我们还得替客户把关,有些原则性的问题不能犯错,得和客户讲道理,不能光看在费用上就纵容他们,挺心累的。”章琰觉得跟魏然聊天很自然,能把自己长久积压、无人诉说的郁闷,畅快的发泄出来。
跟晓燕在一起,聊得多的是房子,车,或者怎么做点好吃的,然后就开始亲热,很少有如此敞开心怀交流的机会。跟吉萍聊天,她的牢骚比他还多呢。跟王刚或者明瑄在一起,他是前辈,是小领导,更不能毫无顾忌的发牢骚。
“做什么工作都不容易,就象我做外贸吧,也要整天黑白颠倒的适应客户的时间,生物钟都混乱了。哎,我们别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了,你家里几个孩子呀?”她不太喜欢在这种场合聊工作上的事情,打断了他的话,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他确实不该在这个时候发牢骚。
“我有个妹妹,比你小两岁,她在北京工作呢。北京离我老家近,可以时常回家看看父母,不象我跑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回一次家都得等到春节的时候。你家里几个孩子,父母也在老家呢吗?”他很自然的问道。
魏然有点沉默了,低头许久没有说话,再抬头时,眼里隐隐的有了泪光:“我家就我一个孩子,我父母都去世了,所以我也远离了家乡。”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抱歉。”他隐隐的记得她是没有亲人了,怎么自己还会问她呢?怎么这么笨?不过,她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的呢?
“没什么,我都习惯了,你也不知道情况嘛,不怪你。平时我也没怎么跟别人提起过,有些失态了。”魏然擦了擦眼睛,挤出了一丝笑容。
一时无话,两个人陷入沉默之中。
“你父母是怎么去世的?能问问吗?”他觉得不该问这个问题,可还是问了出来。
“今天跟你聊得很愉快,就先这样吧,我有事先走了,谢谢你。”魏然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别走啊,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吧。”因为说起她的父母,魏然很生气,章琰觉得是自己惹她伤心了,为什么自己一定要问呢?他很后悔的对她的背影喊了一句。
“喂,醒醒,你做噩梦了。”那个认识章琰的护士,轻轻把他摇醒了,她的脸在走廊漫射进来的灯光里,显得很朦胧。屋里的灯不知道被谁关了,显得很黑,只有检测仪微弱的灯光在闪烁。
半梦半醒中,章琰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他在魏然的床边,趴着睡着了。没有做噩梦,睡得还挺舒服。梦里和魏然的对话,还清晰的在他耳边回响,每字每句都记得。
“不是叫你搭个临时的床睡嘛,你这样睡很容易做噩梦的,对身体也不好。”护士嗔怪了他几句,打了个哈欠转身出门了,她是来例行检查的。夜班护士最是熬人,做不上几年就会有老了十几岁的感觉。
掏出手机看看,居然四点多了,他不仅没有被吵醒的懊恼,反而觉得很开心,在魏然的床边,他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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