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博远正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听这话，手停下来，扭头看她一眼，又接着擦。

　　回浴室吹干头发，他出来，坐在单人沙发上，点根烟，望着正用在梳妆台前对镜修眉的简昕然。

　　“你想走就直说，别拿我妈当借口。”

　　说完他就低头抽烟，没再看简昕然。

　　真他妈的……他不是个爱爆粗的人，可他忍不住。

　　怎么就，这么不凑巧？

　　他已经想好了，就跟她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

　　当初不肯离婚的人是她，求着延期一个月离婚的人是她，怎么又改主意了？

　　自己到底哪里又不如她意了？

　　或许，因为吃其他女人的醋还在赌气吧。

　　或许，因为告诉她自己十恶不赦，她就害怕了吧。

　　又或许，因为现在公司出了问题，她怕以后真出什么事受牵连。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你放心，公司就是倒了，也查不到你头上。”他不想让她因为这个事担惊受怕。

　　昕然压根就没往这上面想，他提出来，她一愣，想解释，嘴还没张开，就决定紧闭起来。

　　她不打算反驳。

　　如果他以为，自己因为这个想离开他，那就当是这个原因好了。

　　等拿到余小柔害她的证据以后，跟他摊牌，他应该也不会不放自己走。

　　于博远见她不说话，想是默认了。心一凉，脸上却笑了，“早知你这么胆小，就不说那些生意上的破事吓你了。”

　　昕然仍是不说话。

　　他一口气喘得不对，被烟呛到，泪都差点咳出来。

　　昕然抢过烟，扔烟灰缸里，“成天抽，呛死得了。”

　　于博远黏上来，满嘴烟味，满眼血丝，脸贴在她脸上磨蹭，“你恨死我了，对不对？脾气不好，总欺负你，以后还有可能连累你。”

　　最主要是总欺负我。昕然想。

　　其实如果没有余小柔这个人，或许她还能接受他。

　　可没有这个余小柔，总会出现另一个余小柔。

　　没准一个比一个狠。

　　昕然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

　　一个余小柔，已经害得她元气大伤。

　　明明已经二十一世纪了，干嘛非要把日子过成宫斗剧？

　　昕然抱着他的头，放在自己怀里，又觉得自己方才的做法不对。

　　她让自己在他心里，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自私鬼，有福同享有难不能同当，如何取得他的信任，如何让他心里的天平更偏向自己？

　　她抱着他。

　　“没有怕你连累我。”

　　这是实话。

　　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无关这个。

　　昕然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觉得自己怀里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这个少年正在用最诚恳的态度来爱自己。

　　这番赤诚是破天荒的。

　　这番退让也是破天荒的。

　　昕然想起他刚才那种受伤的眼神。

　　好像在说，我都打算好跟你过一辈子了，你怎么能这样？

　　我做了这么久的心理斗争，终于决定退让，决定让这一辈子跟你纠缠不清，你怎么又反悔了？

　　带着温度的泪滴到于博远脸上。

　　他直起身，捧着她的脸，拇指擦去她的泪。

　　“我们这是……怎么了？”他问。

　　总是不对劲。

　　想好了好好过日子，却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昕然摇摇头，泪水一股接一股往外冒。

　　可能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别离做个热身吧。

　　现在哭一哭，到时候就没那么多眼泪可掉了。

　　昕然想。

　　“我去洗澡，你先睡吧。”昕然说。

　　洗完澡出来，看见他在露台上抽烟。

　　“快进来！”昕然打开推拉门，喊。

　　冰天雪地的，一说话，全是白气。

　　于博远穿着单薄的浴袍站在外面，听她一喊，也没犟，进来了。

　　昕然扑上去抱住他。

　　身体冰凉。

　　替他盖好被子，躺下握着他冰冷的手，放在嘴边哈气。

　　“傻了你，非要站外面抽烟。”她嗔道。

　　“冷一冷，就清醒了。”于博远说。

　　“你怎么不清醒了？”

　　于博远看她很久，忽然抱住她，“你真是个……混蛋女人。”

　　哈？昕然第一次听他这么骂人。

　　好笑又心酸。

　　对不起啊。她想。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你吧。她又想。

　　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她想着想着，又哭了。

　　“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又想走？”

　　昕然沉默。

　　“因为余小柔？”

　　不全是吧。因为未来可能出现的无数个余小柔。因为你父母永远不可能接受我。因为你太优秀太好看太有钱。

　　原因太多了。

　　光是想想，都觉得累。

　　昕然抱紧他，努力想让这个拥抱更加真实一点。

　　可怎么抱，都觉得下一秒，他就不在了。

　　她哭得这样凄惨，这样动人。

　　眼泪这么多，像是要把他那份也流尽掉。

　　怕是留不住她了。

　　强留也不好。

　　欺负了她这么多次，总该让着她一回吧？

　　既然她想要自由，那么无论基于什么原因，就给她自由吧。

　　只要她别哭了。

　　于博远有些搞不懂，她哭，是因为亲手推掉了他送到眼前的“永远”，还是哭她这么久以来受到的委屈，或者哭只是因为，害怕他不肯放她走？

　　落地灯柔和的灯光下，他的面容越发清俊。

　　昕然擦干朦胧泪眼，看着他，不觉看痴了。

　　是真的很好看啊。

　　永远都看不腻的那种好看。

　　想到这，昕然马上反驳自己，都跟他没有永远了，怎么知道看不看得腻？

　　没准过个几年，这副精壮的身材就发福了也说不定。

　　发福最好。

　　让下个于太太天天对着这具发福的身体，看她还发不发得了花痴。

　　反正，自己已经发够了花痴。

　　反正，她已经拥有过最好的他了。

　　可要是，他一直这样好看，这样精壮，岂不是让下一个于太太赚到了？

　　于博远这种男人，跟谁在一起，谁都算赚到吧。

　　你不亏啦。昕然对自己说。

　　她笑起来，眼里还剩着点泪花，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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