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回来啦——？”稚嫩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

　　薇茵赶紧跑过去，只见飔儿正撅着小屁屁在地毯上摆弄玩具，特别认真的样子，——怪不得刚刚听见她进门都没有出去瞧瞧。

　　见儿子无恙，薇茵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回去问保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出门没多久，手机就响了。起初我以为不接就没事了，结果它一直不停地响啊响的，我怕有什么急事，就接了。”保姆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咽了口唾沫继续说，“电话接通后，对方的声音冷得像数九隆冬似的，简直能冻死人！更吓人的是，第一句话就问我‘你想死吗？’。”

　　听到这里，薇茵已经知道了个大概，她想出言安抚保姆，可对方的倾吐欲望十分强烈，抢着继续往下说。

　　“他那么问，我当然得回答‘我不想死’啊！谁知，那个男人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呼号着问我‘为什么接电话的人不是鱼薇茵’！吓得我赶紧告诉他，你出去了，没拿手机。对方又问我你去哪儿了，他那么吓人，我当然不肯说啊！最后，他狠狠地对我吼道：等她回来，你告诉她，天黑之前必须到老宅来一趟。”一股脑说完，保姆不停地抚着心口窝。

　　薇茵频频点头，“嗯，好，我知道了。”

　　“打电话的到底是什么人啊？”见她并不害怕，保姆疑惑地问道。

　　“啊……，他啊，是一个新患者！”薇茵故作神秘地指了指脑子，“这里有问题，经常会有言行过激的表现。”

　　保姆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怪不得……，原来真是有病啊！”

　　薇茵又劝慰了几句，便进房去拿出电话查看。

　　一个下午，从池禹森手机上打来的电话就足有二十几通之多，另外还有一条信息，是方齐云发来的。

　　内容是：他让我查一查那位黄先生的底细。还有，他很生气！

　　短短十几二十个字，就把老宅那边的情况做了个详尽的说明。

　　沉吟片刻，薇茵拨通了池禹森的手机。

　　只响了一声，他就接了电话。

　　“你去哪儿了？”冷冰冰的诘问，蕴藏着怒意。

　　薇茵索性如实相告，“去了阳城，看看风正和兴亮，才进家门。”

　　——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凭什么藏着掖着！

　　“为什么不拿手机？”池禹森接着逼问，怒火即将点燃。

　　“忘了。”简简单单两个字，像是敷衍，却又合情理。

　　男人的火气瞬间腾起，“忘了？你那么好的记性，怎么可能忘带手机？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我不知道你的行踪！”

　　他这一发火，她反而安心了，口气更是淡得很，“如果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就是想问问，天黑了，我还用去老宅吗？”

　　“用，当然用！”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好，我现在就出门。”顿了顿，语调悠然，“如果四十分钟后还没到达，就说明我已经出车祸撞死了。记得帮我报警！”

　　说完，不管不顾地挂了电话。

　　把手机放进包包，薇茵拎起挎包准备再次出门。

　　在玄关处，保姆喊住了她，“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

　　她笑笑，“那个患者犯病了，如果不去安抚一下，恐怕会出人命。”

　　一听都牵扯到了人命，保姆吓得赶紧挥手，“快去快去，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我跟你说，狂躁症这个东西很可怕的！”

　　薇茵笑着点头，换好鞋子出了门。

　　虽然身体挺疲惫的，她还是摇摇晃晃下了楼。

　　坐进车子，刚把钥匙插好，手机又令人厌恶地响了起来。

　　几声过后，她接了电话。

　　“今晚别过来了，明天早点来便是。”池禹森冷冷地吩咐道，听声音，没有那么愤怒了。

　　“你确定不用我马上过去吗？”她谨慎地问道。

　　——这男人属变色龙的，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变上一变。

　　电话那头怔了一下，“我睡了，别过来打扰我。”

　　说完，顾自收了线。

　　薇茵把车熄了火，怅然呆坐着，只觉得很累，连回楼上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约十分钟过去，手机再度响起。

　　“赶紧上楼去休息！”一接通，男人便冷着嗓子说道。

　　“嗯。”她只回了一个字，径自挂断电话，下车，锁门，往楼上走去。

　　分分钟快要被压迫感所窒息，却强迫自己要支撑住了。

　　没有吃晚饭，也没有洗漱，她回到卧室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薇茵按时去老宅上班。

　　她变得沉默了许多，不管池禹森是直接恶语相向还是指桑骂槐，都激不起她的斗志，更得不到她的回应。

　　为了避免无端被刁难，她跟方齐云只是偶尔用发信息的方式沟通，表面上连句话都不说。

　　薇茵的突然变化，令池禹森有点乱了阵脚，抱着静观其变的态度，他也逐渐沉默起来。

　　日子在平和中一点点过去，两个男人的身体都有所好转。

　　尤其是方齐云，在冯氏医疗人员的帮助下，复健的效果特别明显。

　　有一天，薇茵看见方齐云在给常用的手帕高温消毒，倏地便想起了之前被撞得满脸是血的黄大争，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黄大嫂，不晓得她的预产期是在什么时候。

　　这么想着，就觉得应该早点去看看他们。

　　于是，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候，薇茵谎称头疼，向池禹森请示可不可以提早下班。

　　有段日子没有发生龃龉，男人不疑有他，便爽快地同意了。

　　薇茵开车回了家，上楼之后把手机给了保姆，交代保姆若是有人打来电话就接听，别的不用说，只说“薇茵头疼睡着了”便好。

　　保姆认定这是要对付那位“狂躁症”患者，拍着胸脯保证她能完成任务。

　　随后，薇茵把包包也放在了家里，下楼开车出了小区。

　　凭着不甚清楚的记忆，她来到了黄大争夫妇的黑诊所。

　　然，站在楼道里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来开门，——难道黄大争陪黄大嫂生产去了吗？

　　就在薇茵放弃等待、准备离开的时候，隔壁防盗门从里面打开了。

　　“找谁？”一张狐疑的脸出现在门口。

　　薇茵怔了一下，露出微笑，“叔叔，我找黄大争。”

　　“找大争？”老男人眼上眼下瞧了女子一通，“我看是想找大争媳妇儿吧？”

　　“啊，能见到黄大嫂也行！”薇茵心想，或许邻居会知道黄氏夫妇去了哪儿。

　　谁知，老男人的态度蓦然恶劣起来，“他们搬走了！你瞧你，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偏要做那一行！自己不知道爱惜身体，有了孩子又不想生下来！这种不负责任的堕胎行为，就是犯罪！”

　　义正言辞的指责，令薇茵摸不着头脑。

　　冷静了几秒钟，她终于意识到，对方是把她当成那种不检点的女人了。

　　“叔叔，我想你误会了！我是黄大争的远房表妹，他们夫妇好久没有消息了，我挺担心的，特意过来看看。”见男人还是不太相信，便往后退了两步，“你看我的穿着打扮，像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吗？”

　　老男人又看了看她，“以前来找大争媳妇儿堕胎的姑娘有的是，个个都很漂亮！你就是太漂亮了，不过倒是没有穿得那么不正经！”

　　薇茵依旧保持着好态度，“是吧？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叔叔，你能告诉我大争哥和嫂子去哪儿了吗？是不是嫂子要生了？”

　　“嗯？你知道大争媳妇儿怀孕的事儿？”老男人的脸色好了许多，“看来，你真是他们的亲戚。”

　　薇茵不语，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果然，老男人滔滔不绝起来，“黑诊所被哪个倒大霉的给捅出去了，上面来人取缔又罚款的，大争两口子就搬走啦！听说是搬到了郊区那边，反正他们现在指定过得挺苦的……”

　　薇茵没有听他说完，道了句谢，就快步离开了。

　　难怪那天黄大争的衣着打扮给她一种凄苦的感觉，原来他们真的落魄了。

　　想都没想，她开车直奔郊区，——那儿有一片棚户区，大多居住着外来人口，也有一部分经济条件较差的本地人在那儿租房住。

　　在棚户区附近停好车，她便挨家挨户地打听。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终于见到了大腹便便的黄大嫂，她正站在露天厨灶前炒菜。

　　看见曾经的救命恩人如今蜗居在龙蛇混杂的简陋院落里受苦，薇茵忍不住湿了眼眶。

　　“老婆，不是说了我来做饭吗，你能不能别这么要强啊……”没等她上前说话，黄大争边嚷嚷边从屋子里走出来。

　　薇茵看得出他比上次谋面时更瘦了，顿觉心酸至极。

　　“大争哥，嫂子！”抹掉眼中的水雾，她轻声叫道。

　　正在一同炒菜的夫妇俩听了，都僵了一下身体，然后，纷纷转过身来。

　　“鱼小姐……”大争先认出的她。

　　随后，黄大嫂笑了，“妹子，你比那时候更漂亮了！”

　　薇茵走过去，一把搂住黄大嫂粗壮的腰身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争，菜炒完了盛出来。然后去买点熟食，今晚加菜！”黄大嫂一如曾经那般豪爽，吩咐完丈夫，挺着“将军肚”，拖着薇茵的手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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