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楼知晓秦修远误会了他的意思,面对这个即将把控沈如故人生的人,沈崇楼发现自己所有的理性都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他其实是有些许醉意的,他很清楚,但他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就好似无法接受沈如故跟秦修远离开。
沈崇楼望着秦修远挥出来的手,问道:“怎么,你也想打我?”
他的话音刚落,秦修远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中,秦修远脸上隐忍着的表情,让沈崇楼微眯着眼。
秦修远最后将手收回来,他一字一句道:“打你,怕脏了我的手。”
“强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还是人吗?”秦修远沉声道,两眉好似刀剑入鞘,无不强调着他内心的不满。
沈崇楼并未多做解释,他无心和秦修远站在雨里起争执,他本想迈开步子绕开秦修远从而离开。
雨滴大颗地打落在他和秦修远的脸上,有些轻微的疼痛感,江北的雨,来得快而猛,却不像江南那般很快就会停。
这一夜,雨,怕是没休没止了。
沈崇楼仰起头,紧闭着双眼,任由雨水冲刷着他那英俊刚毅的脸庞。
秦修远和他僵持着,良久,沈崇楼睁开眼,轻悄地瞧了秦修远一眼,叮嘱道:“好好待她!”
沈崇楼和他擦肩而过,力道并不重,可沈崇楼的步伐有些浮,醉酒后的体征。
他望着沈崇楼离去的背影,拄着拐杖的手,五指聚拢,骨关节泛白。
紧接着,他朝沈崇楼叫道:“沈三少,用不着你提醒,我的妻子,我会疼。”
然而,沈崇楼再也没有回头,秦修远心中一腔怒意闷得好似要窜出火苗来,他恨不得将自己的拐杖扔了泄气。
就在这时,远处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很轻微的开门声,被大雨声差些掩盖,秦修远顺着声响看过去。
沈如故穿着粉色绸缎的里衣,站在并未全部敞开的两门之间,她房里点了台式的白炽灯,光线并不很是强,不知为何,偏生让秦修远倍觉刺眼。
他站在原地没有往前走一步,她亦是,两个人隔着夜里的浓色,还有那噼里啪啦落下来的大雨,眼神的交汇,却让各自读懂了对方眼里的神情。
秦修远终于迈开了步伐,他一步一步,走得如此艰难,沈如故有些动容,她那双无神的双眼,终于有了别样的神态。
他刚站在她的面前,就将手中的拐杖往旁边一扔,紧接着,他将她收入怀中,沈如故想要挣扎。
秦修远却紧紧地贴着她,在她耳畔道:“别推开我,没有拐杖,我站不稳。”
沈如故顿时觉着秦修远有些无赖,拐杖明明是他自己扔掉的,现在才记起来没有拐杖站不稳?
“我……我给你捡。”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沈如故不知如何形容此时此刻的状态,他浑身湿透,身上的湿漉早已经渗透到她的肌肤上。
干净的衣裳,早就和他的长袍沾在一起。
黏黏嗒嗒的感觉,并不好。
秦修远却拒绝了她的提议:“不要捡,好吧,我承认,我只想找个借口抱抱你而已。”
或许是下了雨的缘故,他那温热的呼吸,铺陈在她的耳垂之下,痒痒的,而且让人禁不住有些害怕地想要退缩。
沈如故其实听见了他和沈崇楼的对话,这两个人起冲突,她就在门后。
好几次,她都想推开门,说些什么,最后,她想到沈崇楼决然离开的冷漠神色,却几次收回落在门闩上的手。
“我和他今夜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没碰我。”沈如故不知自己为何要向秦修远解释,但确确实实,将实际情况和秦修远说了。
沈崇楼撕裂她的旗袍,让她衣不蔽体,就当他要冲进来的那一刻,却好似良心发现,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翻身下去,独自一个人坐在茶桌旁,一杯一杯地喝着凉透了的水。
沈崇楼一直没有离开,直到外面下起了大雨,他才刷的起身,就要冲出去。
她还记得在他拉开门的那一刻,她问沈崇楼:“不爱就放手,爱就牢牢抓住,为何要如此待我?”
他却生冷地回了她一句:“就当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我贪心,太贪心了。”
沈崇楼并未说他究竟在贪心什么,她也没有精力去揣摩沈崇楼的心思。
“你和他的事情,我不想听,都过去了,明早,你就要离开江北,永生不要再回江北。”秦修远坚定的语气,将沈如故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说的是‘永生’,人这一辈子究竟有多长,沈如故不知,但永生这个词,太绝对了,她无法接话。
秦修远末了,却加了一句:“答应我!”
沈如故蹙眉,怎么答应他?
虽说明日会离开江北,但他答应了她,到了南京走个过场,就放她离开。
就算答应了他不回江北,又能如何呢?
她要喘不过气,秦修远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恐怕她再不答应,就要窒息了。
“好,我答应你。”
沈如故清脆的声音,对于秦修远来说,犹如一颗定心丸。
“趁着天还未亮,还能休息一会儿。”秦修远终于松开了她,沈如故大肆地喘了一口气。
新鲜的空气,却带着雨中的潮湿感,她鼻子有些不大舒服,打了一个喷嚏。
顿时,秦修远就紧张起来,他拉住她的双手,关心地问:“你还好吗,赶紧进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听见没?”
沈如故原本心情有些糟糕,被秦修远如此苦口婆心地叮嘱着,她倒是想起了当年在世的父亲:“囡囡,多穿衣服,天气变化大,容易着凉。”
心中有暖流划过,她点了点头,转身进去,关上了门。
房间里,如此寂静,她还能听得见秦修远拐杖敲击地面的声响,一下借着一下,最后,变得模糊,甚至听不见任何的声响。
夜深人尽,整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的人,却好几个。
有的房内亮着整夜的白炽灯,有的沉寂在黑色之中等到晨曦的薄光洒入房间,有的待蜡烛燃烧尽也未曾合眼……
翌日,沈如故随着秦修远上了车,沈家的珠宝,她没有带走一分。
黑色的长发只是随意地用了条素净的手绢轻轻挽着,同样不值钱的粗布衣裳,还是青慈做的,总之,她是贴了心要和沈家撇的一干二净。
秦修远和她并肩坐着,睨了一眼身边那张不施粉黛却依旧白里透红的脸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由衷地说道:“今日的你,很不一样。”
他知晓她走,不会碰沈家任何的东西,不打紧,到了南京,他定然会给她最好的。
沈如故也只是淡淡一笑,却夹带着苦涩的味道。
三姨娘突然从里头出来,来到车窗前,透过车窗,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进去。
“姨娘也没什么好给你的,你小时候,我和你开过玩笑,待你出阁的那日,我会送你一双绣花鞋。”
沈如故听到赵茹茜如此说,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儿,当初一句玩笑话,随着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不放在心上。
她当着赵茹茜的面,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双大红色的绣花鞋,典型的苏绣手法,却不是鸳鸯,而是她最爱的玉兰花。
沈如故会心一笑,她一直知晓三姨娘苏绣很好,以前,三姨娘总说自己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可三姨娘的出生,大概只有三姨娘自己清楚。
对于三姨娘来说,出生,是个秘密,这辈子,只能烂在肚子里。
“三姨娘,有心了。”她感激道。
多想说,有机会再见,可她答应过秦修远不再回江北,怕是这辈子,再也不能见了。
沈如故感到心酸,以前离开江北去南京求学,都没有的感受。
沈崇宇也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车里的秦修远,两个人的面色顿时间都变得不太好。
“四妹,喏。”沈崇宇将油纸包裹好的小东西,递进来。
沈如故疑惑:“什么?”
“你最喜欢的糖豆。”沈崇宇另一只手挠了挠后脑勺,抱歉道,“那家铺子已经不开了,只能买到别家的。”
难怪她第一眼没瞧出来是什么,沈如故鼻子一酸,诚心道:“谢谢二哥。”
至于二房一家子,都只是站在沈公馆门口象征性地道别,他们一直以来因为沈如故小时候的口误闹着仇,现下,怕是巴不得沈如故嫁得远远的。
“好了,走了,师傅,开车吧。”秦修远咳嗽了一声,道。
沈如故眼里有着依依不舍的神情,车子缓缓行驶,坐姿原本端正的她,立刻趴在窗口,探出头往后看。
他没来,沈崇楼……没来!沈昭年,同样没来。
如此,也好,她该真的死了念头了。
沈如故是被秦修远搂回车里的,青慈坐在一侧瞧着这一幕,不敢吭声。
“你还在留恋什么?”他不悦地问道。
沈如故望着秦修远苍白的面色,本想解释的话,都噎住:“我……”
“咳咳……咳咳……”接二连三的咳嗽声从秦修远的口中传出。
她探身询问道:“你昨晚淋雨着了风寒吗?”
坐在前面刚反头的许秘书听到沈如故如此说,立即紧张起来,难以置信的问:“少东家,昨夜那么大的雨,你还出去淋雨了?”
沈如故不知许致远为何如此紧张,她微愕,却听许致远道:“到了码头,先找大夫瞧瞧再乘船吧。”
秦修远却抬手打住,拒绝许秘书的提议:“不用,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
“可是……”
没等许秘书把话说完,秦修远便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没什么可是,我说不用就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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