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远望着她脸上那由衷的笑容,他的唇角也微微上扬,指着上头,对沈如故道:“你再仔细瞧瞧。”
沈如故顺着他指着的地方看去,云锦图案上头竟然还有很细小的字眼,若不凑近,压根注意不了。
“南捕厅一带,也很多民间微雕,上次我和许秘书经过的时候,瞧见了,于是,我试着讲这样的手工艺融入到云锦之中,这件东西是第一次成品,虽然卖相没有那么好,寓意非凡。”秦修远解释道。
沈如故明白秦修远的良苦用心,只不过,她有些替秦修远不值。
对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花费如此多的心思,又怎么划得来呢?
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只能埋头去细瞧上头的文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上头非但有她的名字,还含有一见如故的意思,一阵热流涌上她的血脉,脸上一阵发烫。
然而,最烫手的东西好似掌握在她的手中,沈如故轻呡着唇瓣,道:“只怕,我会似他负了我一般,负了你。”
“那我也认了。”秦修远如此道,眼神中透着无悔的深情。
他的浓情与蜜意,让她倍感压力,沈如故始终低着头。
这时,青慈走过来,对着沈如故耳语了一声,秦修远听得很清楚,青慈说的是:大帅找你。
沈如故刹那,两眉一拢,面色煞白难看。
“知道了,马上就过去。”沈如故朝青慈点点头,然后对秦修远道,“这东西我……不能收。”
秦修远面色耷拉下来,同样皱着眉,道:“不要就扔了吧,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她不是不喜欢,只是……男女之间,也能收如此深情绵绵带着定情信物之意的东西吗?
秦修远此时已经转身朝另一头离开,她叫不住他,只好将东西放在青慈手中,交代青慈将玻璃瓶放到首饰盒里。
沈如故去了沈昭年的书房,书房门敞开的状态,她却站在外头,迟迟没有进去。
之前,她和沈昭年的关系不好也不坏,这些年以来,她很少对沈昭年提要求,倘若真的提了,沈昭年大多数都会依着她。
现如今,不一样了,他在她心里面有的高大形象早已坍塌。
从他绑架她给她一个警告的那一刻,从她得知沈昭年是杀父仇人的那一刻……这些天,没人知晓她如何一个人将所有的秘密消化过来的。
在江北,沈昭年就是王法,她无法扳倒他。
她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坏心思,她另一只手拢在另一只宽大的袖子中,然后摸索到左手腕上的和田玉手镯。
将手镯弄断,也是能伤人的。
但就算她下手再狠,也比不上沈昭年腰间的枪要人命更快。
沈如故紧闭上眼,她将心里对沈昭年的恨强行压下,沈昭年压根不知晓她早已明白父亲死亡真相,她不能自乱阵脚,暴露了自己。
“囡囡吗?”沈昭年苍老的嗓从里面传出来。
是的,沈昭年已经老了,沈如故的心一紧。
她的十指紧紧握成拳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沈昭年一声囡囡。
还记得,沈昭年去教堂里将她接处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两个字。
多么亲切的方言称呼,今非昔比,她不会再认贼作父,更不会将这一切当做沈昭年对她的关怀,从而让她对沈昭年感恩戴德。
沈如故脑子里面很乱,心里面更乱,除了隐藏内心的情绪,说实话,她压根没有做好半点准备去面对沈昭年。
兴许是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沈昭年又叫了她一声,但这次叫的是她的名字:“如故!”
“进来。”紧接着,他又如此说道。
虽然很简单的两个字,沈如故却觉得带着命令的意味,沈昭年看样子要和她好好谈一谈。
但是,她和沈昭年之间,又有什么好谈的?
仇人相见哪里能像老乡一样相见恨晚?她现在恨不得立刻离开沈公馆,不然,她整天和仇人生活在一起,只会让自己强压下的复仇心理越演越烈。
沈如故没有顺应沈昭年的心思进去,沈昭年却拄着拐杖出来了,他站在书房的里面,正中央的位置。
或许是因为他以前是常年征战沙场的人,所以,还是带着点气质。
沈如故望着沈昭年苍白的头发,不知说什么,若父亲在世,也是这样苍老的样子吧。
沈昭年,我如此感激你养了我这么多年,可我更恨你欺瞒我这么多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又怎么让我轻易原谅你?
她感觉眼眶一阵湿热,双脚像是灌了铅,怎么也走不动。
沈昭年微眯着眼,审视着她,似乎察觉出来沈如故的不对劲,于是,他问:“你是不是在怪我?”
沈如故被他猜中了心思,她确实是在怪他,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怪他。
其实,就算那日他让人将她绑架到莅临公馆去,她都没有那么生气,只因她知晓沈昭年的性子,为了小儿子沈崇楼,他没有什么狠戾事情做不出的。
他只是警告她,没有真正对她做什么,她需要感到庆幸,又怎么会太放在心上。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让她知晓父亲的那封信,沈如故很难想象父亲当初是如何求沈昭年留下她存活在世上的。
她觉得父亲很卑微,她死死地望着沈昭年:沈昭年,你究竟还瞒着我什么?
“如故,你应当明白我那日会让人将你带到莅临公馆的缘由,进来,我们好好谈谈。”沈昭年说着,朝她招了招手。
沈昭年让她体谅自己,沈如故那一刻,很想笑,她体谅沈昭年,那么,谁又来体谅她?
“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好吗?”沈昭年的语气终于不像往常那么生硬,甚至还要几分恳求她的意味。
沈如故很意外,他的性格从来都不是如此,往往沈昭年说一不二,更不会对任何人妥协,哪怕面对沈崇楼也不会。
要谈?好,她倒是要看看,沈昭年究竟和她能够谈什么。
她轻轻地点点头,不带任何感情,沈昭年脸上多了满意的神色。
沈如故瞧着,心里头却极其地不舒服。
沈昭年端坐在书桌的上方,她拉开椅子坐在书桌的下方,正对着沈昭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也是为你好。”沈昭年一边说,一边摩挲着拐杖的顶端。
沈昭年也是个正常的人,每当他心虚的时候,便会油然地做出如此自然的动作。
好似,摸拐杖的顶端已经成为一种本能,沈如故注意拐杖的顶端,上方一片光滑。
顿时间,她失笑,沈昭年这些年以来,做的亏心事一定不少,所以将那里都摸得发光了。
沈昭年的话将沈如故的思绪拉了回来,只听他道:“秦修远虽然身体有疾,但人不坏,你嫁给他不会吃亏。”
“是,人不怕有残疾,就怕心是坏的,虽然他也欺瞒了我,但我知晓他本性不坏。不像有些人,表面和内心都是一样的,坏透顶了。”沈如故话里有话,至于沈昭年听得懂还是听不懂,是他的事。
她望着脸上还是正色的沈昭年,很想戳破沈昭年虚伪的嘴脸。
但她知晓,倘若在自己没有能力报复沈昭年,并且也没有那个狠心去报复沈昭年之前,她只能压下那份冲动。
沈昭年很聪明,自然知晓她有意指他,他倒也不生气,只是叹了一口气,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木匣子。
里头放着一套首饰,看上去,价值不菲,也有些年头了。
沈昭年将东西推到她的面前,道:“我知晓,秦家不缺钱,也不会少了你几件首饰,只不过,这东西是当年大清灭亡之时,宫里的王爷带出来的东西。”
“皇家的东西,你知晓它的价值,现如今商铺里,就算有钱,也买不到。”沈昭年说着,又将木匣子合上。
沈昭年见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他只好将东西拿回去,然后起身,将东西放在了她的怀中。
“就当是陪嫁的东西,好生收着,万一将来有急用还可以当了。”沈昭年平静的说道。
沈如故抬头望着沈昭年,虽说方才沈昭年说的话,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语,但她同样觉着沈昭年话里有话。
甚至,她认为,沈昭年是否知晓她和秦修远达成的约定:到了南京,她走她的阳关道,秦修远过他的独木桥。
难不成,是秦修远告诉沈昭年的?
她心中有了疑问,却不敢确定,沈昭年没有戳破她,就像她不戳破沈昭年一样,两个人玩着文字游戏。
沈如故将东西放在了书桌上,她挤出一抹笑,道:“东西我用不着,就像你说的,秦家不缺钱,我也用不着你们的钱。”
她现如今,将沈家和她自身划分的很清楚,话语里面,不能遮掩的疏离,沈昭年也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要好好谈谈,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吗?”沈如故觉着自己一刻也不能待下去,再这么待下去,她一定会控制不住拽住沈昭年问父亲的死亡问题。
而沈昭年用狐疑的目光一直看着她,没有说话,好似要将她的心思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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