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浙大出事之后委员长一直在寻找着下一任校长，竺可桢先生便成了不二人选，可他认为“大学校长职务之繁重十倍于研究所所长，且欲见能效非三、五年所能为事”，而且觉得自己“不善侍候部长、委员长等，且亦不屑为之”，所以表示“尚需考虑”，但也不能拂了委员长的面子，于是只好道：“若能于浙大有所补益，余亦愿竭全力以赴之”。

　　虽然竺可桢先生因为热爱的事业而不太想接任，但是他也了解到近年党部中人不断渗透到浙大，所以他认为如果他“不为浙大谋明哲保身主义，那么浙大又必陷于党部之手，而党之被人操纵已无疑义”，同时也有许多朋友和学生都劝他接任，包括其夫人也认为可以借此“转易学风，施展怀抱”。

　　所以最后竺可桢同意接任浙大校长，但也提出了三个条件：

　　第一，财政必须源源接济。

　　第二，用人校长有全权，不受政党干涉。

　　第三，时间以半年为限。

　　虽说这经费、人事大权倒没什么，但是不受政党干涉可能有些困难，况且半年时间也实在是有些短暂了。

　　【杭州·江海宅邸】

　　难得顾清浅和顾清泽来找姐姐玩，但是却被江海逮了个着，非要追问顾清浅跟陆简悠现在是什么情况，见她憋着一张红彤彤的脸，笑着试探道：“咋还脸红上了呢？他跟你表白了？”

　　顾清浅听到这儿连脖子都跟着红了起来，见她并没有反驳，江海也大概猜到了，笑着点了点头道：“没想到你还真能让这个陆简悠做到这一步，不过既然这样的话，反正家里人也都知道，你偶尔也让他来家里坐坐或者吃吃饭嘛！”

　　“我拒绝了……”见姐夫说得十分带劲儿，顾清浅本不想多说，只是这些目前也是做不到的，所以还是说明比较好。

　　“哦，拒绝了好啊，拒绝了……什么？拒绝了？”江海是看得透彻的，他知道顾清浅对陆简悠也有意思才会拼命撮合他们，所以对方都告白了，小姑娘也有了自己的矜持，功德圆满，所以压根儿没想到会在顾清浅这里插蜡烛（方言，比喻停着不动，出差错），只以为她开玩笑，但看看小姑娘低着脑袋像是犯了错的模样，心都凉了半截，说话的语气突然变成了无奈，“为什么？”

　　顾清浅不敢说出之前在百里泽家喝醉的事情，更怕家里人会觉得她丢人了而嫌弃她，所以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见半天问不出一个字的江海实在有些想不通，语气稍稍强硬道：“你说说看啊！”

　　顾清涵听到丈夫声音有些大，生怕吓到顾清浅，急忙拉了拉江海的衣袖，“浅浅怎么做是她的自由，你这样逼她不也跟你之前说的妈和阿嬢一样吗？”

　　“怎么能一样呢？”江海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反问了一句，然后将顾清涵拉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好言道：“她可是你妹妹，你看不出来她喜欢陆简悠吗？”

　　说实话顾清浅藏得太深，顾清涵还真没看出来，于是看了看妹妹的脸，又冲江海呆呆地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陆长官确实帮了或救了浅浅几次，大概女生应该都会有些好感，不过我还真没看出来浅浅喜欢他……”

　　“那是你傻！”江海无奈地摇头反驳了一句，都身为人母了，对感情之事仍然看不透彻。见顾清涵瞪着眼睛一脸“你敢说我傻”的表情看着江海，他只能投降，笑着道：“情商不够高，四舍五入就是傻了。”

　　“有你这么四舍五入的吗？”顾清涵拍了一下江海，一脸娇嗔。

　　【军营】

　　由于百里泽即将离开折返上海，而之前跟俞师长提议的事情，陆简悠竟然自己申请前去，虽然不知道他喉咙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既然他意已决，俞师长也就没多说什么。

　　小莫也是对自家长官的想法百思不得其解，问了缘由，愣是也没有问出个究竟，心下以为是因为顾清浅，所以不想留在杭州了，才会想不通去跟百里泽共事。

　　当即立下就偷偷去告诉了江海此事，虽然打着以询问他是否发生了什么的旗号，但实则是想通过江海的嘴把此事告诉顾清浅。

　　江海听闻此事后便亲自去找了陆简悠询问，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小莫，定是自己这副官又背着自己去找江海说了这些。

　　“我说陆长官，你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要走了呢？难道是因为我们浅浅？”江海也是搞不懂陆简悠的想法，脱了帽子坐下打算好好跟他谈谈，难不成就是因为顾清浅拒绝了他，让他脆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薄如纸张的脸皮挂不住了，所以打算逃避？

　　陆简悠嗤笑了一声，目视着江海道：“这是我的决定，跟她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你干嘛想不开要去跟百里泽一起去啊！”江海一脸“你蒙谁呢”的表情，笑着摇头表示不相信。

　　陆简悠眼眸微眯，露出一丝精光，盯了江海许久，直到他都不好意思再笑了才开口道：“为什么我做什么决定一定得与她有关系？”

　　“喂喂喂，陆长官，你之前从来不会这么说的，难不成真的因为浅浅拒绝了你，你就因爱生恨了？”江海说着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陆简悠眼神的变化，本身就因为这个有点忧愁懊恼，现在江海还拿着说事，让他觉得面子和心里上都过不去，当即就拒绝再跟他讲话。

　　徒劳而返的江海这才按照小莫之前的预想的那般，将此事告诉了顾清浅，但丫头仍是死鸭子嘴硬，嘟着嘴道：“他要去就让他去呗，关我什么事？”

　　夜色凉如水，二月的杭州仍然湿冷湿冷的，北风夹杂着雪子敲击着玻璃，仿佛是为了应和墙壁上的挂钟一般。顾清浅裹着棉外套趴在窗台上看着当空素月，直到一个个透着黄光的窗户都变成了黑色，她都没能入睡。

　　思考着关于陆简悠要走的事情，将这几个月他对自己别扭的温柔和偶尔的关心都回忆了一遍，连有时候的生气在现在看来都是爱护。

　　就这样坐着竟然一晚上都没睡觉，第二天上学时还顶着两个黑眼圈。

　　顾清泽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用手肘撞了撞她，小声道：“要是实在很在意，就去找陆长官呀！”

　　“男儿志在四方，他不可能永远在杭州，也不会永远在我身边。”经过一晚上的思考，顾清浅突然想通了，如此说道：“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

　　“喂喂喂，浅浅，你干嘛搭上我呀？”顾清泽听到顾清浅如此说，急忙辩驳道：“我们可是从娘胎到现在一直在一起的，以后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顾清浅嘴上没说，心里却因为顾清泽这句话而感动不已。

　　【傍晚·陆简悠住处】

　　虽说不在意，但是顾清浅还是找上了门，总觉得什么都不说也不太好，不管他是不是因为自己，还是说清楚自己的想法比较好。

　　顾清浅披着斗篷一动不动地站在大门外，眼神长时间一直凝视着一旁的垂柳，那冒着点点绿意的纸条在寒冷的微风中轻轻摇摆着，很快就要春天了啊……

　　陆简悠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黯淡，只有远山后的余晖勉强支撑着天际的亮光才能让他看清门口的人，立刻从车上跳了下去，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顾清浅身边，见她并不转头才循着她的视线看向了一边的柳树，柔声道：“想什么呢？”

　　“我在想，原来‘二月春风似剪刀’中讲的是农历呀！”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倒确实是这个年纪的少女心思，想法繁多而思维跳跃。

　　“外面风大，进去说吧！”陆简悠说着径直走进了屋子。

　　三人像是心知肚明一般，进了屋内，小莫便在客厅等着，而顾清浅则跟着陆简悠进了他的房间。

　　陆简悠脱下了军装风衣，挂在一旁的衣架上之后才转头认真地看着静谧的少女，不知是否是长了一岁的原因，现在的她似乎已经褪去了原本有些稚嫩的皮囊，竟悄悄地出落得更加娉婷温婉，尽管穿着冬装旗袍仍掩盖不住的袅娜身姿也属上佳，果真应了那句自古江南出美女。

　　发觉自己的失神，陆简悠急忙咳了一声，打破这尴尬的寂静，“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了你要离开的事，我觉得不管是不是因为我，都该来跟你说一声。”顾清浅说得声音不大，但陆简悠却也听得清清楚楚，旋即笑了笑道：“如果是因为你如何？不是因为你又如何呢？”

　　顾清浅吃惊地抬了头，见他一脸笑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回答：“如果是因为我，我理应来劝你。如果不是因为我……我应该祝福你。”

　　“祝福？”陆简悠不解地重复了一句。

　　“嗯，男儿志在四方，不拘泥于此处，我应该祝福你！”顾清浅说话不卑不亢倒是让陆简悠眼前一亮。

　　他笑了笑，突然伸手抓住了顾清浅的双肩，轻声道：“既是因为你，也不全是你。但是我会回来的，所以你……等我好吗？”

　　顾清浅疏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却听对方略带孩子气的话语：“你不是说第三次会说好的吗？”

　　顾清浅紧盯着他的双眸，突然露出了笑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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