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区江边的白杨树叶子快要落尽的时候,陆云连最爱的烟都没力气抽了。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陆云不想去医院,苏果最后也没有逼他,只是开始寸步不离地守在陆云身边,一分一毫地看着他慢慢地变化着。
她觉得陆云越来越像一个老头子了。
一日,可能是因为天气好了的原因,陆云第一次变得气色好了些。他在苏果的搀扶下坐起了身,拉着苏果的手,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这是苏果记忆以来和陆云的第三次长谈,第一次是在法喜寺的后山,第二次是在杭州的酒店。
在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从各自的小时候,回忆到了青春,然后又点点滴滴的讲到了现在。
最后,苏果对陆云说:
“其实我很想知道一件事。”
陆云舔了舔唇,目光平静地看着苏果。
苏果将头凑近陆云苍白的脸,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像是八卦一般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又是因为什么喜欢我的?”
因为凑得太近,陆云甚至感觉到了苏果眨眼时睫毛有划过他的脸颊。那是一种痒痒的感觉,一寸一寸,顺着肌肉的神经,电光火石之间,充斥满了他的整个心头。
他痞痞地勾了下唇,回了两个字:
“你猜。”
苏果听罢愣了愣,然后也跟着笑了。
“我也……也有一……一个问题想……想问你。”
苏果眨了眨眼,等着陆云继续问下去,模样看上去甚是乖巧。
“你又是什……什么时候……爱……爱上我……我的?”
苏果挑了挑眉,用了陆云刚刚的回答呛了回去:
“你猜。”
“……”
陆云被堵住了,心想:果真只是看上去乖巧而已。
苏果得意地笑了,然后倾下身,吻了陆云的唇良久,才轻声在他耳边回道:
“和你上床的时候……”
“……”
陆云彻底僵直了身子,不知不觉间,耳根又红透了。
苏果看到了,舔了舔陆云的耳垂,继续开着黄腔,语气更加暧昧了:
“你都不知道,你那方面是有多厉害。”
苏果边说边将自己的手伸入陆云的身下,直到陆云整张脸都变成了潮红,她才收住手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欺……欺负我。”
陆云低垂着眉眼,笑得有些纵容。苏果半趴在他身上,抬眸望着他,说道:
“就是应该这样,现在的脸色可比之前好多了。”
陆云看了苏果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要反驳什么,可是最终,也没见他发出什么声音。
他的目光里有千言万语,追逐着苏果的每一寸表情,可是最终,却归为了平静。
苏果以为他累了,连忙起身托着他的背放平。
陆云也没有挣扎,任由苏果摆布着。
“睡会吧,今天讲的太多了,明天再继续好了。”
苏果温柔地摸着陆云的头,将他深邃的眉眼看了一遍又一遍。
陆云没有闭眼,难得一次对苏果说:
“我想吃……吃老街的烤……烤鸭了。”
这是陆云第一次主动跟苏果要求什么,苏果一开始还有些发愣地看着他,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吐槽道:
“还真是一个小孩子,不过医生可叮嘱过了,饮食要清淡,这可如何是好?”
陆云又是舔了舔唇,说道:
“都喝……喝了几……几个月的汤和粥,快……快吐了。”
苏果细细想了想,还真是。
最后,她还是软下心来,说道:
“那好吧,不过也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陆云咧开嘴笑了,他看着苏果,瞳孔深沉得厉害,苏果一时间竟有点看不透,那里面含着的星星点点代表着什么。
她将手机铃声开到最大,还特意把页面调到她的手机号码的那一页,才安心将它放到陆云的手侧。
她又低头吻了一下陆云的额头,轻声地说:
“不舒服就打我电话。”
因为靠得太近,苏果看不清陆云的神色。
陆云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不过很快舒展开,笑着说了句:
“好。”
苏果转身走了出去。
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苏果走到玄关处的时候,又有些不放心地大步走回卧房,停在房门口的位置,看着陆云的眼睛又叮嘱了一遍:
“记得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陆云依旧笑着,像是平日里的老夫老妻一般,说道:
“啰嗦。”
苏果感觉到了字里行间的情意,白了一眼陆云,也没有跟他斗嘴,却再也挪不开步子。
陆云艰难地侧了侧身,面对着苏果问道:
“怎……怎么了?”
苏果一直望着陆云,目光里夹杂着一丝不确定。最后她走过去握住了陆云的手,将自己内心一直最想问,也最不敢问的一个问题问出了口:
“陆云,这一辈子……你遇见我,可有觉得累过?”
陆云看了苏果半晌,然后视线慢慢开始移向他们紧握的手。
他觉得苏果的手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好像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可以轻松捏碎。
他突然不想再伪装下去,喉头吞咽了几番,头微微转动了一下,闭着眼睛,缓缓开口道:
“累。”
苏果的手颤抖了一下。
她静了一会儿,却依旧问道:
“既然累,这么多年了,就没想过放弃么?”
陆云回眸看着苏果,眼里含着无边的情意,如实回道:
“因为……舍……舍不得。”
“……”
苏果愣住了。
陆云笑了起来,脸上的疤痕跟随着肌肉的纹理,一下一下地扯动着。
最后,他看着苏果,催促着说道:
“真的饿……饿了。”
“知道了,马上就去买。”
苏果慢半拍地抽出被陆云握紧的手,再一次转身离开了房间。
当电子门的关门声响起时,陆云彻底放松下来,将身子陷在了绵软的床垫里。
他依旧苍白地傻笑着,缓缓打开一直紧握成拳的右手,掌心正中间是一颗果色的糖。
因为出汗的缘故,糖果的表面已经微微化开了些,粘稠的几缕清液扩散在掌间,看上去有种说不出来的纠结。
窗外起风了,不过陆云已经听不到白杨树叶子沙沙作响的声音,就像他已经感觉不到手掌中因为化糖而产生的黏渍一样。
一切都安静极了,他轻轻将最后那颗糖含入嘴里,望了墙壁上挂着的壁画最后一遍,慢慢阂上了双眼。
佛说微尘众,既非微尘众,是名微尘众。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这一世虽苦,却也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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