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之后,齐伟再也没脸去见苏果。他是一名警察,却借着酒意蛮横无理地对她做那种下作的事情……
在他心里,自己早已成了十恶不赦的混蛋。他想,也许苏果一辈子也不会再想见到他了。
又是一年盛夏。
齐伟依旧会在每个外出巡视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走到临江府,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
他看着苏果牵着大金毛从小区走出来,走到垃圾桶前扔了手中的垃圾,然后又使命地拉着金毛开始到其他地方遛圈。
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苏果会返回小区大楼,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齐伟才舍得开车离开。
一日,齐伟巡视回到所里,刚好碰见一楼窗台的小王正在给民众办理业务。
小王是派出所新进来才一年的大学生,长得一张标准的瓜子脸,平时喜欢打扮,性格也很开朗。
她刚来上班的时候,所里几乎全部的单身男同事都对她趋之若鹜,可人家却吃了秤砣铁了心,只对一直对她爱理不理、岁数还还大她好几圈的齐伟有好感。
小王觉得齐伟身上有种成熟男人的魅力,每回只要见到齐伟,她不管在干什么,都会放下手中的活计,笑脸相迎地和齐伟搭讪几句。
这次也不例外,她本在给一男子办理身份证补办业务,看到齐伟后赶忙站起身,热情地叫了声:
“齐哥,出勤回来啦?”
齐伟朝小王点了点头,他本打算和往常一样打过招呼就离开,余光却瞥见坐在小王对面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的背影有种说不出来的深沉,他的头发只有几毫米长,齐伟只一眼就看出来,他之前进去过,而且才刚放出来不久。
齐伟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陌生男子正坐在窗台旁填写补办身份证所需的申请材料,瘦削的脸逆着光,睫毛根根分明地附着在眼睑上,给旁人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
齐伟觉得很熟悉,曾经和苏果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会有这种感觉。
他开始打量着身旁这个独特的男人。
陌生男子似乎感应到了不一样的目光,他抬起头看向齐伟,眼神里含着警惕,更包裹着一股强烈的漠然。
齐伟注意到了他左脸上深褐色的疤痕,和他原本俊逸的面庞格格不入,看上去突兀得很。
为了避免尴尬,齐伟故意问了一句:
“小王,今天有没有我的快件?”
坐在窗台里面的小王诧异了会儿,欣喜地说道:
“齐哥,今天没有呢,不过我会帮你注意的。”
齐伟听罢点了点头,准备转身离去。他刚走到一楼走廊的拐角处,便听到小王问向那个陌生的男子:
“你叫陆云?”
陌生男子没有回话,沉默地点了点头。
齐伟听到“陆云”二字忽地顿住脚步,瞳孔微张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开始嗡嗡作响。
他就是陆云——那个藏在苏果内心深处的男人,竟是这般样子。
齐伟暗暗地握紧了拳头,等到陆云离去后,他又返回到小王身前,问道:
“刚刚那个人……叫陆云?”
小王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齐哥认识?”
齐伟看着小王,慢半拍地摇了摇头。
“可以给我看看他刚填过的资料吗?”
小王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陆云之前填写过的材料递给了齐伟。
齐伟快速地扫了一遍小王递给他的资料,将陆云的住址和联系方式等信息记在脑海,便把资料还给小王,说道:
“刚刚那个人,是从里面放出来的。以后遇到类似的人和事,要长个心眼,多审查几遍对方的信息。这些资料我帮你看了,没什么问题。”
小王唯唯诺诺地点着头,心里对齐伟的崇拜又增加了不少,忙不迭地说道:
“谢谢齐哥,齐哥我改天请你吃饭。”
齐伟摆了摆手示意不客气,朝着二楼走去。他没有立马将自己的喜怒挂在脸上,却在空无一人之处阴沉得厉害。
刚刚,他看到陆云的常住地址一栏写的是:东门新村。那是已经有十几年建龄的拆迁房,里面住的人鱼龙混杂,在首南派出所的管辖区域内是出了名的乱。
齐伟又想起了刚刚陆云看他的眼神,明明是酷热的盛夏,他一个糙老爷们却从那眸子里感到一阵寒意。
他有一种直觉,陆云此时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苏果。可他觉得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陆云都配不上她,是以他决定暗中观察,看看陆云到底在搞什么心思。
齐伟开始有意地跟踪陆云。
东门新村离临江府不远,齐伟盯了陆云整整三天,三天间陆云一次都没有去找过苏果。就在齐伟开始纳闷的时候,陆云终于在第四天的晚上有所行动。
陆云去到了临江府,可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小区的外围,远远地看着苏果所在的楼层,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第五天如是,第六天亦如是……
明明看上去才三十岁左右的人,却带着一股暮鼓晨钟的沧桑感。
齐伟能够感受到陆云的隐忍,越是这样,他便越是觉得陆云和苏果之间的感情深厚,不是旁人所能撼动的。
心下郁结,齐伟跟着抽起了烟。他拨通了苏然的电话,想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段情,可以深沉至斯。
电话被接通后,齐伟低声地报上家门:
“喂,我是齐伟。”
苏然一听是齐伟,立马热情地说道:
“哎!齐哥,好久不见,你这次打电话来是?”
齐伟没有任何心思拖泥带水,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可认识陆云?”
电话那端,苏然愣了半晌才回道:
“认识是认识,他是我跟姐小时候的一个普通朋友。齐哥,怎么突然问起了他?”
齐伟没有回答,他看向远处黑色的人影,忍不住问道:
“你姐和他……”
话说到一半,齐伟感觉喉咙被卡住了一般,再也问不下去。
苏然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他掂量了一下,觉得自己这点分量还不至于能在警察面前圆慌,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
“齐哥,我姐现在那是想不开,只有你和我姐才是良配,陆云那个结巴的条件差远了。你相信我,过不久他们就会拜拜。”
“结巴?”齐伟抓住了关键词。
“是啊!齐哥你还不知道?陆云天生口吃,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的。”苏然语气中多有嫌弃地说道。
齐伟拿起夹在指间的烟猛地吸了一口,然后随便和苏然闲聊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苏果没有骗他,她有男朋友了。只是她没有告诉他,她口中的男朋友,不仅犯过事,而且还是个口吃。
苏果不应该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
可世上情爱之事,又岂是应不应该、般不般配能够左右的。苏果爱上的,就是这么一个人——不完美,甚至残缺。
冥冥之中苏果似乎感知到陆云回来了一样,这几天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心莫名其妙慌得很。
有一次,她从卧房的阳台向下漫无目的地眺望夜晚的江景时,有一个人影停留在她视线的尽头。
临江府是个高级小区,南向靠着江景公园,北向毗邻商业圈。苏果的卧房正是朝南,白天阳光充足,到了晚上,江景的夜色一览无余。
为了不影响居民的睡眠环境,小区外围的路灯被架得很低,它们挨着草丛和树木而立,那一抹抹昏黄打照在青葱的灌木和大红的蔷薇上,幽暗而又迷蒙,共同构成一幅色彩丰富的画卷。
他安静地站立在那幅画面里,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
苏果心下猛地一紧。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觉得路灯下那一道孤独的身影,像极了她魂牵梦绕的陆云。
她慢慢抬手摸向玻璃,一指一划地在深夜里勾勒着他的轮廓。
夜色很是深沉,苏果已经分不清,面前这有些温暖的画面,是她的幻觉还是真实。
忽地,苏果看见他抽烟的动作顿住不动,拿烟的手慢慢垂下,然后抬起了头。
眼神对视的那一刻,苏果的心开始狂躁地跳动了起来。她一刻也不愿再等,穿着一身家居服慌乱地冲下楼。
苏果朝着那道黑影奔袭而去,可当她到达的时候,只剩下一盏暗淡的路灯,固执地给周围的景致添上一道黄,而人影早已消失不见。
空气中还残留些许香烟的气息,苏果在原地焦急地转着圈,无助地左顾右盼着。周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园景,却不见她熟悉的人……
最后,她抱着自己的胳膊,瘫软无力地蹲了下来。
地面上零零乱乱散落着七八个烟头,苏果捡起一个握在手心,甚至能够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热气。
她的头埋得很下,在夜色下卸去了一切伪装,开始不争气地低声哭了起来。
今夜,难道又是她的幻觉吗?
这一切都落入了齐伟的眼里,他看着苏果因为抽泣而不断颤抖的肩膀,再也按耐不住。
他走了过去,蹲在苏果的身旁,伸出双臂将她搂了起来。
苏果感受到自己的肩膀被硕大的手掌包裹着,蓦地抬起头,却发现眼前的人不是陆云。
她欣喜的脸霎那间耷拉了下来,然后漠然地看向了齐伟搭在她肩上的手。
齐伟失落地收回了手臂,他看着苏果通红的眼眶和单薄的衣裳,沙哑着声音说道:
“夜里凉,快回去吧。”
苏果木讷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家居服,然后站起身背对着齐伟,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齐伟张了张嘴没有出声,他觉得在苏果心里,自己永远是多余的那个。
他突然嫉妒起苏果身边所有的人和物来,甚至是那条金毛。他们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见到苏果,并且和她相处着,理所当然地承受着她的关心和爱,而只有他……只能在背地里,默默地守候着。
齐伟突然觉得有点累。
他疲惫地转过身,朝着自己奔来的方向离去。
似乎有什么牵制住了他的衣袖,力道不大,却是那般执拗和倔强。
齐伟回头看向苏果漆黑的眼眸。
“我想求你帮一个忙,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
之后便是长时间的静默。
齐伟没有问苏果是要查谁,他怔怔地看了她良久,最后低沉地笑了一声,偏头看向远处的夜色,只说了一个字:
“好。”
不用多问他便知道,她想查的人,是陆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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