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期,得了麻疹病的孩子十有八九都会命丧,设备不先进,怎么样都没有用。
医生确诊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我的孩子竟然会染上这种病,我的心脏刀剜一样的疼。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晕倒,颤抖的询问着:“医生,可还有救?”
意料之中的,期许之外的,医生说痊愈的几率很小很小。
当时,痛感在我脑中跳来跳去,脑袋晕晕的,还是坚持着不倒下。
我哭着求着医生:求求您,治好他们,治好他们。
我知道我当时的话有些无理取闹,医生僵硬着脸色: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病房外,他的面色也很难看,还是安慰着我:会好的,会好的。
住进医院治疗后,我第一次见到他们,泪水止不住喷涌而出。
他们瘦了,面黄肌瘦的,就跟皮包骨一样,手上打着点滴,脸上甚至还留着泪痕。
幸亏有他扶着我,不然我一定会瘫倒在地上。
我伸出手轻抚他们的面颊,很硌手,凹凸不平的,不能准确感受到他们的体温,因为我带着隔离手套,我连触碰他们都不可以。
孩子们真的很单纯,他们不知道死亡的临近,依旧笑着,像天使一样。
身上遍布斑斑点点的红色,骇人的很,每一点都想一根针刺进我的心脏,千疮百孔,血流不止。
我使劲抑制住自己的眼泪,苦涩的笑着,“五十,葆琪,告诉妈咪,你们疼不疼?”最后一个字吐出来时,我感觉我的泪水要抑制不住。
他们苍白的小脸上,笑容格外明显,五十吐字别扭的回答:“不疼,不疼,我们可坚强了呢!”
也听不出葆琪在说些什么,喃喃的,口齿不清,却也是点着头,似乎很赞同五十的说法。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止不住的涌出来。
离我最近的五十小脸上很担忧,一只手扯住我,稚嫩的声音:“妈咪怎么哭了?不喜欢五十吗?”
我捂着嘴巴摇摇头,“不是的,妈咪可喜欢五十和葆琪了,妈咪是高兴,五十和葆琪了,坚强了。”
五十才重新露出笑容,傻傻的,好可爱……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葆琪身边,伸出手指在她脸上轻抚着,她舒服的咯咯直笑。
我知道他也很难过,但他是大男人,不能哭的。
我夜夜祈祷着他们能够好起来,偏偏天不随人愿,终于……
不久后,我们接到了病危通知单,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大哭着,衣衫蓬乱,冲进病房内,把他们两个搂在怀里,泪水啪嗒,啪嗒落在他们头上。
隐约间,听见五十说:“妈咪,我好痛……”
葆琪的小嘴一张一合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我怀中一点一点丧失生机,属于身体的温度逐渐消失,冰凉凉的,透骨的寒。
他一直待在门外,不敢进来。
病房里空旷旷的,光芒在消失,黑暗在蔓延,眼睛不觉迷离起来,“嘭”的一声倒在地上。
昏倒前,隐隐听见他的喊声……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五十和葆琪都还活着,很健康,他们围着我,拽着我的袖子,甜甜的喊着:“妈咪,妈咪……”
我梦见我们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平平淡淡的,开开心心的。
我梦见他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事业,娶妻、生子,孙子甜甜的叫着我:“奶奶。”
我梦见,三世同堂,一起照了一张全家福,我们都笑得很甜,笑出一朵花来。
一觉醒来,朦胧间仿佛看见五十,我惊喜着,挺尸一般坐起来,伸出手触摸他的面颊,却被轻轻握住,随即听见对方惊喜的声音:“华儿,你醒了!”
双眼顿时恢复清明,才发现自己面前的不是五十,而是他,我的先生。
就听他滔滔不绝地说:
“华儿,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当时晕倒,我害怕极了!急匆匆抱你去找医生,你……”
我淡淡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这是哪?”
他一怔,最后答道:“医院啊。”
“北平?”
“不,天津。”他愣愣的,有些不知所措。
我感觉脑中隐隐疼痛,轻轻敛眉,“先生,我怎么了?”
“你……”他欲言又止的。
“没事,我承受得住。”
“华儿,你脑部长着个肿瘤,不过你别担心,医生说了,是良性的,可以治好的。”他语气有些焦急,似乎怕我想不开。
我微微一笑,摇摇头,“先生,可以请你先出去吗?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他轻轻将门带上。
我把头深深埋进满是消毒水气味的棉被中,无声痛哭起来,五十、葆琪,妈咪对不住你们……
对的,我的淡定都是装出来的,我不想让他担心,我不想他因为我而不开心,我希望他一直幸福下去,这是我的期盼。
脑中长了肿瘤又如何?
入梅府的那一天,我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哪次生产,不是九死一生,我没有怕过,我希望他们幸福,我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无所谓。
五十今年三岁,葆琪今年一岁半,小小的生命,小小的一团,呵呵呵……就这么没有了,老天还真是残忍呐,两条鲜活的生命,眼睛不眨一下就可以夺走。
我真的好无奈,什么都做不了,还要躺在病床上拖累他人,又不能死,会让先生难过的,呵呵呵……还真是煎熬啊。
“嘶……”脑中的痛感愈来愈强,仿佛有小人在我的神经上乱跳,眉毛快要拧成一团,无力的呻吟出声。
他耳朵自然尖,一把推开房门,掀开棉被,搂着我,不停叫着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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