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编辑，你昨天的签售活动搞得巨成功噢！”冯小致一进编辑部办公室，同事便纷纷围了过来。

　　“小致姐，早知道这个样子，之前每出一本书都这样搞一下就好了，你肯定早就大红大紫了。”平时跟冯小致最要好的小秦这会儿是最激动的一个，帮着刚进门的冯小致又是抹桌子、又是倒水、又是搬椅子。

　　“小秦，你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我就是太崇拜你了。我现在是你绝对忠实的粉丝。”

　　“哈哈，小秦啊，人家女孩子都追男星，你追着冯编辑不放，当心把她吓出心脏病来！”

　　“讲什么呢，会不会讲人话，我有那么恐怖吗？！是不是，小致姐？他们不懂规矩，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小秦，你别在这里起哄。”王总编也难得从里间办公室晃了出来，“冯编辑这一次签售活动的成功也是我们整个编辑部的光荣，让大家知道我们编辑部可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这样吧，看你们一个个兴奋劲儿没过够的样子，今天晚上我请客，给冯编辑庆功，到时候批准你们尽情狂欢。”

　　“啊，王总编拔毛了！”

　　“去，怎么讲话呢！”

　　“本来就是嘛，让铁公鸡拔毛谈何容易，还是小致姐有办法哎！”

　　大家正嘻嘻哈哈瞎闹，冯小致无意望见朱丹丹的脸出现在门口，那脸上有的可不是平日里的甜美和滋润。冯小致推开身边围着的一群人，快步来到朱丹丹身边，“怎么啦，丹丹，看你这一脸焦虑样儿，可怜的。”

　　“朱丹丹，过来啊！我们王总编今晚要给冯编辑庆功，你也来啊。看在你和我们冯编辑情深义厚的份上，把你这个发行部的大美女一起整编进来，一起去啊。”

　　“啊，啊，一定一定，一起去。”朱丹丹胡乱应着，抓住冯小致的胳膊就往过道里拖，“哎，小致，”朱丹丹见四周没人，急乎乎就问冯小致，“你昨天是不是说武振振今天一早去深圳的？”

　　“是啊，怎么了？”冯小致不明白朱丹丹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事儿来了。

　　“你知道哪个班次？”

　　“他说8：30的航班，他一向爱坐图航。”冯小致发现自己话音未落朱丹丹的脸就白了。

　　朱丹丹这时已经拦腰紧紧抱住冯小致，“小致，我跟你说件事。来，我们到楼下会客室去，我慢慢跟你说。”

　　“你这是……”冯小致正想问朱丹丹这是抽的哪跟筋，办公室里面突然有人冲了出来，并在大声喊叫，“坠机了，坠机了！图航飞深圳的飞机坠了，刚起飞就掉下来了！”

　　朱丹丹发现冯小致看着自己的双眼突然变得非常空洞。

　　杨春梅由于头一天现场签售活动着实累着了，回到家关了手机就准备往死里狠狠睡上一场囫囵觉，朱丹丹那妖精神经病似的跑来砸她的门，让杨春梅很是不爽了一阵。直到给自己送早餐的姚辉也加入了砸门的行列，杨春梅才不怎么情愿地爬起身给他们开了门。杨春梅感觉在自己并没有完全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已经被这两位不速之客强行架到了车上，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箭一般就冲了出去。

　　“不可能！绝不可能！”杨春梅一旦明白过来，就开始歇斯底里。

　　姚辉不安地回头看看后排座位上的两个女人。

　　“姚辉你专心开车。”朱丹丹这时已经比较冷静，“春梅，机场那边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可是小致让我担心死了，她跟疯了一样开车就走了，我怎么也拦不住，她那种状态怎么可能开得了车。”朱丹丹心想，得亏姚辉在，自己本来是想找杨春梅求助，让她赶紧开车去追冯小致，现在看她的状态可不比冯小致好到哪里去。

　　朱丹丹心里无比懊恼，冯小致劝了多少次让自己去学开车，说那是现代人生活的一个起码的技能，尤其在关键和危难的时候，那可是一门逃生的技能，自己每次只管打趣，说什么“平时都是顾超开车接送，你以为关键和危难的时候他还能不在我的身边？！”还幸灾乐祸地说，“这就叫做生得好不如嫁得好！”可是，眼下遇到紧急情况，自己果然抓了瞎，不然怎么也不可能让冯小致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开车跑了。

　　冯小致的大脑仿佛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气，就像车窗外的天空，阴沉、窒息。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越下越大，很快雨水便像从空中泼洒下来的惊涛骇浪，不管不顾地砸向急驶而过的车辆。雨的节奏加强了冯小致踩踏油门的力量，冯小致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油门一踩就到底，永远也不能够满足自己想要的油量和速度。广播中播音员一如既往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例行公事地播报着，“插播最新报道，今天上午不幸坠落的图航XXX次航班，机上乘客及全体机组人员无一人幸免。”

　　冯小致感觉那一瞬间自己的呼吸停止了、大脑迟钝了、眼睛迷离了，世界也随之消失，自己的头无助地垂了下去，重重地撞在方向盘上。雨刮器单调地左右摆动，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

　　“振振，快，去看新闻！”

　　武振振刚将美国总部的财务和技术审核小组成员送出会议室，站在会议室门外显然已经等了有一会儿的史俏妮上来拉住武振振的胳膊就往办公室方向快步走去。

　　“怎么回事，史俏妮？”武振振莫名其妙。

　　“看今天的头条，快看。”史俏妮显然等不及武振振四平八稳移动鼠标的节奏，自己抓起桌面上的鼠标快速晃动起来。

　　“你看！”史俏妮看着顿时目瞪口呆的武振振，“怎么样，总部审核组临时改变行程是天意吧！我们的命是不是够大，仅一步之遥，不然现在也就加入这个行列了。”

　　“行了。对我们来说是避过了一劫，但毕竟这是一场重大灾难，就别再过多议论了，更别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回过神来的武振振冷静地盯着史俏妮那张光彩四溢的脸，“去做事吧，审核组刚才提了不少质疑和建议，我整理一下，半小时后召集各部门负责人开个碰头会，把任务分解下去。明后两天我要陪审核组去新址现场勘察。这次总部审核组来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对新址建设进行检查，对下一步进程进行筹划，估计从愿景到技术都会提出不少既实用又有针对性的意见。接下来应该有得忙了，距离新址正式投入使用的时间越来越近。”

　　史俏妮发现武振振说话的时候脸色突然变了变，脑子里显然想到了别的什么事，只见他一边站起身一边抓起手机拨电话，显然没有人接听，这似乎让他立刻有了焦虑的表情。武振振拿起外衣开始向门外走去，“史俏妮，你先回办公室。”说着就匆匆出了门，一边快步向电梯间走去一边冲着秘书刘影吩咐，“小刘，通知各部门经理，下午三点开会，中心会议室，不，视频会。不得请假、不得迟到。这期间注意查收你的邮件，我会把会议主要议题发给你，请及时转发给大家。”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过道尽头。

　　武振振突然之间想到的是冯小致知道自己乘坐哪架航班，自己因为总部检查组行程调整而临时取消航班的消息并没有告诉她。那么，如果她听到了这则新闻怎么办？“电话一直没有人接，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出了公司大楼武振振继续拨打冯小致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听。再打杨春梅的，过了许久倒是有人接了，“是姚辉！杨春梅人呢？”“振振！”杨春梅瞬间已经抢过了电话，“振振你没死！”

　　杨春梅显然处于凌乱状态，无法交流。武振振果断挂了电话直接拨通姚辉，“武总，先不说你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冯编辑这边出事了，你快过来吧。在机场附近的逸水区医院，急诊。”

　　“周围为什么这么嘈杂，好多的人，都在说话。在说什么？为什么什么都听不见？我这是怎么了，是被人抬着吗？噢，对了，想起来了，我是要去机场，振振乘坐的飞机出事了。那我现在这是在哪儿，车呢，机场呢？对了，广播里说了‘无一人幸免’。那么，就是说，振振没了！不，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样的生命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让他那样的人走，是对我这样软弱的人继续苟活的讽刺。我甚至连说爱他的机会和勇气都没有，但是，我又是多么地他！‘你知道不知道，冯小致，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到底爱不爱他，爱到什么程度？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着寄生虫般的没有创意的生活，想当然地认为他就应该那样毫无怨言地停留你的身边，关心你、爱护你。对此，他本人也许没有异议，但是，现在上帝看不过去了，它要惩罚你，惩罚你这个没有思想、没有勇气的可怜女人，它用把你最心爱的人从你身边带走的方式让你不得不承认你有多么爱他，多么离不开他。现在你情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他的生命了吧，但是，对不起，晚了。任何事情都有一个时间期限，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啊，多么迷人的笑脸，多么爽朗的笑声，自己曾经距离这个笑脸和声音那么近，现在自己愿意为了拥有这个笑脸和声音粉身碎骨。多么希望上帝再给我哪怕一分钟的时间，让我告诉我的爱人，‘我爱你！你走了，带走了我所有生的希望和活的快乐，我将从此迷失，迷失在这陌生的人世间，如同行尸走肉，因为我的灵魂跟随你的脚步，一起走了。’咦，‘振振’，是有人在喊振振吗？噢，是了，振振终究还是舍不得我，来抚慰我那可怜的灵魂了。让我睁开眼睛再看一看，看一看天堂里的你是不是更加俊朗帅气了，如果可以，我要抓住你的手，永远也不放开。”

　　眼睛实在睁不开，雾蒙蒙的一层光亮，看不见形、听不见声，但是，手被握住了，接着是身体，被紧紧拥住了，“是振振的手，是他的怀抱！”

　　朱丹丹看得真切，当冲进医院急诊室的武振振握住冯小致的手并将她的身体轻轻抱起时，冯小致的双眼突然就睁开了，睁得老大，“跟巫婆的眼一样！”朱丹丹后来这样向冯小致形容。两只眼中放射出奇异的光芒，定定地盯住眼前人。

　　这短暂的注视几乎用去冯小致所有的精气，使她顷刻间如同被抽去了浑身的筋骨、放去了所有的元气，棉花般松软地栽进武振振的怀抱，再一次昏厥过去，眼角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流淌下来，嘴角却荡开一层浅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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