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雅几次想要替换武振振,她认为武振振这样不分昼夜地守候会把自己的身体拖垮,再说,妹妹不知道还需要多久才能苏醒过来。检查结果让他们既心酸又欣慰。心酸的是,冯小致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新伤加旧伤,让她整个人都变了形;欣慰的是,伤痛虽然很多,但毕竟没有致命之处。医护人员安慰亲属,说除去左胸下方两根肋骨断裂,其余都是皮外伤和软组织伤,并无大碍,就病人目前的状况看,一个多月没有正常的休息和饮***神又处于极度紧张和绝望的状态,这些因素对身体造成的损害才是最致命的,病人现在的昏迷应该就是身心过度疲劳导致的沉睡,而不是昏厥,要睡多久不太好说。让人感到意外甚至惊喜的是,医生继续说,病人腹中的胎儿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仿佛并没有受到外界太多波动和影响。
武振振根本不去理会冯小雅的提议,从冯小致送进医院他便再也没有离开。
起初ICU病房进不去,他就盯在ICU病房的门口,转入普通病房以后,他便一天二十四小时陪在病床边,冯小致每一个细小的变化他都认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始终握着她的手,他相信她一定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陪伴,这一定会让她不再有恐惧、孤独和无助。他有时会轻轻跟她说话,问她打算还要睡多久,问她知道不知道她最喜爱的冬季已经到了,问她要不要去看那如阳光般璀璨的金色银杏树林,问她要不要去采一片挂了霜的红叶,问她想不想去淋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还问她知道不知道他们的孩子长得很好,她注定是一个勇敢又温柔的妈妈。他告诉她自己的愧疚,说自己本应明白这个孩子是他们的,可是他的一次判断失误却让她受尽了折磨、尝尽了委屈。他说希望她能快些醒过来,醒过来好好惩罚他的错误,他请求她不要用这种不理不睬的最残忍的方式惩罚他,因为他是那样地爱她,他需要她爱的回应,那是他生命的源泉和力量。
在武振振判断的那扇门外,他们着实费了很大的周折,门锁显然被陈志鹏换成了智能锁,并不是一般工具所能撬开,用炸药吧,武振振又很担心里面冯小致和杨春梅的位置,如果她们靠门太近,就有可能被伤及,武振振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武振振根据时间判断,陈志鹏当天晚上不会再来,便与姚辉、顾超跑到空旷的场外,用小剂量一遍一遍试验炸药的威力,在确定了一个安全的剂量后才又小心去炸那门锁。结果剂量又太小,反复炸了几次,才最终炸开了那把锁。
开锁的过程中,武振振的焦虑感越来越难以抑制,因为他们的动静已经很大,如果里面的冯小致和杨春梅还有意识,就一定会做出反应,从松动的锁眼里他们就应该听得见她们的回应。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门的那一边是死一般的寂静。武振振担心的最坏结果越来越强烈地涌上心头,无情地冲击着他的神经,到最后一次炸锁时,他的手已经因为担忧而无法准确控制炸药的剂量。顾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用力抱了抱他的肩,接过炸药继续装。
他们推开那扇沉重的门就感觉进了一个无底洞,里面很大,没有灯光,他们用手电慢慢照着、找着。整个场地空空荡荡,除了墙壁四周堆放的冰冷的没有生息的巨型机械,没有任何有人存在的迹象。武振振焦虑着,难道自己判断错了,不是这一间!
“武振振,”握着手电的顾超突然抓住武振振,“这里还有一道门!”顾超用手电照着墙壁,这一道门很不明显,和墙壁是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材质,没有任何凹凸的标志,所以,乍一看很难分辨出来。门也上了锁,但是,这只是一把普通的门锁。武振振用事先备好的开锁工具很快将锁打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霉潮味扑面而来,让进来的三个人产生了强烈的窒息感。地面很潮,一些低洼处还有不少积水。手电照过之处到处散落着东西,吃的、用的,似乎什么都有,没有条理地凌乱着。武振振感觉此时的自己已经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幽魂在行走、在寻找,他知道自己不再需要手电的指引,他的心就是灯光,他的脚步就是方向,他很快来到场地中央的一根立柱旁,那里有一堆物品。武振振跪下双膝轻声就喊,“小致,我最亲爱的小致,你能听见吗?我来了。”
地面上那一堆东西几乎同时动了一下。
冯小致知道有人进来了,她不明白,陈志鹏今天为什么改用手电了,为什么不像平时那样一进来就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把这里搞得跟白天一样,以满足他尽情欣赏自己被他凌辱和殴打的惨状,显然那让他很有快感。她像平常一样对进来的人极其厌恶、深恶痛绝,她不想对这个人的到来做出任何回应,她知道这个人会主动来打扰自己。
但是,耳边突然响起自己在梦中千百次呼喊的爱人的声音。“又是梦吧?!”冯小致动过一下之后便不再动了,她想让自己回到梦里,只有在那里她才能够看到自己的爱人,也只有在那里自己才不会有痛苦。但是,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小致,我知道你听得见,我知道你一定听得见。回答我吧,求你了,我最亲爱的!”
啊!多么温柔的手,那是爱人的双手,已经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冯小致突然坐了起来。顾超的手电在此刻已经及时赶了过来,他们实在不忍心去看冯小致,只能低着头用微微颤抖的手去松解那捆绑她的绳索。
冯小致看清了武振振的脸,那张脸被心酸的痛楚、刻骨的思念和久别的重逢搅得七零八落,哭不像哭,笑也不像笑,只有那满眼的爱意追逐着自己的双眼,从来不曾改变。
武振振终于看见了自己的爱人,虽然那五官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爱人那清秀恬淡的五官,但是,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多么柔美,那眼里有无尽的依恋和思念,那眼中慢慢聚起的层层水波,不是因为离别的苦难,而是因为相逢的喜悦,那眼神告诉自己她在等他,她知道他会来,一定会来,所以,她一直在坚持。
冯小致的嘴角轻轻喊了一声“振振”,头已经无力地栽进武振振的怀中,在武振振怀中梦语般说道,“去救春梅,在隔壁。”
“陈志鹏,我要杀了你这个王八蛋!”武振振咬着牙紧紧抱起冯小致,声音在空洞的房间里回荡。
冯小致并没有昏厥也没有失去意识,她只是太虚弱太疲惫了,在爱人的怀抱里她可以放下一切恐惧和束缚,她可以汲取一切能量和活力。躺在松软的床上,闻着被褥散发出淡淡的夹杂着太阳味道的清香,虽然没有睁开双眼,但是,阳光已经悄悄照进房间,铺满了自己的周身,“啊,就是这种感觉,太舒适了,太久太久没有享受到这种温馨了。让我多睡一会,再睡一会。爱人请抱紧我,再紧一些。”冯小致感觉自己置身天堂,她的手始终被那双温柔的天使般的手有力又坚定地握着。她让自己放心去睡,让自己曾经被残酷放逐的身体去呼吸清新的空气、去接受阳光的照耀。她的梦中不再有恐惧,深情的爱人始终不曾离开她的梦境,不论那里是苦难或者愉悦,是黑暗或者光明,是阴冷或者温暖,她都可以安心将自己放进爱人的臂弯,让他抚慰自己,给自己力量,给自己希望。
那一天的傍晚时分,也就是冯小致入院第五天的傍晚,站在病房门口与准备交接班的医生谈话的武振振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奇异的抽搐,回过头看见冯小致正静静地望着自己。武振振趔趄着扑到冯小致的床前,将脸那样近地靠着她,用尽全力盯着她的眼,就像盯着自己的命。
冯小致似乎想要说话,尝试了一次,没有成功,她轻轻闭上眼睛略做休息。武振振继续往下俯低身体,将耳朵放在她的嘴边,用自己的脸紧紧抚贴着她那柔软的面庞。
“振振,我想我成功了,毕竟我坚持下来又可以见到你了,真好。”冯小致发出微弱的气息,温柔地望着自己的爱人。
武振振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抱入怀中,“是的,你成功了,你一直是我的骄傲。”泪水从武振振眼中滑落,顺着冯小致的脸颊慢慢流淌。
“大男人哭了。”冯小致脸上露出久违的甜美笑容。
“我多么爱你,小致。”武振振情不自禁去亲吻自己的爱人,“我感谢上天同情我们爱得辛苦没有将你带走,我发誓不会辜负它的这份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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