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致走出编辑部大楼就看见武振振的车停在单位院子里,人依着车身站着,像是在想心事。
“振振。”
“噢,小致,下班了?”
“嗯。”
“准备去哪儿?”
“没想去哪。”冯小致随手掏出墨镜想要戴上。
“行了别戴了,已经看见了。戴墨镜影响视力,别再摔了。”
冯小致尴尬地哼了两声。
“既然没想去哪儿,我就带你去我们公司的新厂区吧。已经竣工了,等着设备、员工到位就可以正式投入使用。”
“啊!太好了,我一直都想去看看。”
“哼,知道你正在构思以此为背景的作品,没有亲身的感受和了解思路怎么可能打得开?!其实,在建过程中我就想带你去的,可你一直没时间,工地也比较乱。”
武振振开车往郊区方向驶去。
“杨春梅那边你暂时就不要劳神了。我下午去过,还不错,人已经很清醒,哼,都开始贫嘴了。我在医院帮她请了全职护理,你有空的时候去看看就可以了,她说姚辉再有两天也该回来了。”
“噢,这样最好。我原想让公司的职员去陪她的,反正她不在,公司的好些业务也做不起来,大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医院照顾她。”
“你自己也要学着打理公司,不然像杨春梅这样突然有事,公司很多事就接不上了。”
“还是算了吧。她精于此道也乐于此道,我懒得费神。”
“你倒想得开。”
“这叫人尽其才。”
“如果没有她呢?”
“我也会聘人或者委托中间公司去做,我自己肯定不会去做公司管理的具体业务。现在这样主要就是为了给杨春梅一个用武之地,让她有个家、有个归宿感。而且,她也做得很不错啊,是不是?”
武振振淡淡地笑着看了看冯小致,没置可否。
“看,迎着大门是一排很别致的欧式建筑群,这里集中的主要是公司各级各类管理层,朝南这一面是对外业务管理部门,背面朝北一面则是对内员工管理部门。原则是,不论对内对外,只要有管理服务需求的都能在此找到对应的服务窗口。”
武振振带着冯小致绕过管理楼群便看见左右两组视野非常开阔,纵深立体感很强的深褐色楼群。
“这里左边是研发楼群、右边是生产楼群,正北面没有设计建筑物是考虑生产环境需要一个比较开阔的自然循环系统,以保持整个生产厂区环境和大气的洁净,同时也兼顾了整个环境在视野上的无限开阔。你看,这里建筑物的颜色以深褐色为主色调以及楼体的建筑风格都和腾雅公司在美国总部的颜色和风格基本一致。腾雅公司一直坚持公司高层管理和研发人员岗位流动的管理原则,所以,这种相同的颜色和建筑风格多少能给不停转换岗位和工作环境的员工一种亲切的归属感。这里目前的建筑规模能够容纳一千人左右,周边还有继续扩容的空间,员工60%来自世界各地,40%在中国境内录用。腾雅公司在员工结构上坚持的做法是,本土员工人数不能突破半数,这是防止本土员工在行为习惯和思想意识上形成集体依赖感、导致群体惰性的最佳方式。中国境内录用的人员将一半参与技术,另一半参与管理。技术当然包括研发和生产两个方面,管理包括的就比较多和杂了,营销、项目公关、企业策划、内部管理等等都在内。等到这里正式启用,会把我们现在工作的厂区连设备带人员整体迁移至此,这里将成为腾雅公司在中国境内仅次于深圳分公司规模的一家集研发、生产、营销和管理于一体的综合机构。噢,对了,你看,管理楼群的楼顶是室外运动场兼空中花园,研发区和北面开阔地的交汇处留有足球、网球和高尔夫球场地,整个厂区地下还有三层,主要功能是仓储物流、立体车库和室内休闲娱乐场所。所以,这里也可以说是一个集研发、生产、营销、物流、管理以及运动休闲于一体的综合体。当然,这里的运动休闲设施仅供本公司员工及其家属享用,不会对外开放。新厂区距离市区虽然交通已经比较成熟,但是毕竟还是比较偏远,所以,休闲娱乐设施能否到位也是提高员工对公司认同感的一项重要指标。你看,在生产区和研发区的北半边各有一处独立的酒店式员工宿舍区,基本可以保证高层技术和管理人员单人单间、其他人员两人标准间的过渡性住宿要求。所谓过渡性,就是说,这种住宿只会为新进员工免费使用三年,三年之后公司便认为员工理应自行解决住宿,如果想要继续租用公司宿舍,第四到第五年,公司会收取较低的房屋租金,作为对员工的追加支持,但是第五年之后,便会大幅度提高租金,员工再要租用就很不合算了。”武振振一边带着冯小致在楼宇间穿梭,一边如数家珍地向她一一介绍,“你可以认真研究一下不同区域建筑物的不同设计,这些都是很有讲究的,都根据功能的不同进行了特殊的个性化处理。你要真想以这个领域作为写作背景,等我们正式启用后你可以再来参观,到时候我带你到建筑物内部去实在观摩和考察,那样对启发你的灵感一定会有帮助。至于具体研发细节、技术攻关、管理理念什么的,你可以随时问我,只要不涉及商业机密,我愿意全方位为你服务。”
“果真这样就太好了,那我先谢谢你啊,呵呵。”冯小致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空话?”
“振振你说,你为了筹建这个新厂区花了多少心血,前前后后有好几年的时间了吧?”
“是啊,加上之前预案的草拟和审批,前后五年的时间,也就是我回国后的第二年便有了此项动意,现在终于落成了。”武振振感慨。
“我真的很钦佩你,几乎一个人,忙前忙后,忙成了这么大的工程。”
“不是我一个人,全公司上上下下投入了很多人力物力,我只是牵头罢了。”
“别谦虚了!牵头人不得力,万事就只能是一盘散沙。哎,振振,你有没有想过,美国总公司那边会不会委任你担任扩建后新公司的地方总裁?”
“这个问题我考虑过。其实,总裁不总裁的我并不在意,我天生喜欢搞技术、搞研发,用你们多数人的话讲是不安分、好挑战,所以,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你说,此生还有何求呢?”武振振低头看着冯小致,虽然天色已暗,她脸上的瘀青还是那样刺眼,武振振禁不住去抚摸那张爱人的脸,“小致,就像你自己从小喜欢做梦,长大了喜欢把自己的梦想变成文字一样,我相信,你写作的目的肯定不只是为了把作品变成名、变成利,而是要让它们成为你记忆的、意识的和思想的见证。不是吗?”
“哼,你想得明白。”冯小致心中分明淌过一条清澈无比的溪水。
“那是当然。哎,不早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开车送你回去。”
“我跟你一起过去。”
“好。光线暗了,当心点儿。”
武振振很快将车驶入高速。
“我记得你刚回来的时候说先在外企做,之后会考虑自己发展的?”
“那是当初回来时这么考虑的。那时公司在这里的分公司类似于一个小型办事机构,没有成规模成系统的技术研发和生产线,只是一些成品和技术的中转站,所以,只能作为一个过渡性选择,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就不同了,公司显然嗅到了这块宝地的商机,开始在这里进行大规模扩张,投入的力度可谓空前,机会是千载难逢的。在这样的平台和空间发展,只要你肯定努力,一定会比一个人出去单打独斗更有利于实现个人的理想和抱负,毕竟我们做的是自然科学的研究与应用,而不是第三产业的拓展。”
秋日里金黄的银杏叶儿将校园铺垫成一片璀璨的黄色海洋,一阵风儿略过,将片片黄叶雨点般吹落,为大地编织着柔软细腻的衣裳。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回荡林间,陈志鹏骑着自行车载着冯小致在黄色的绒垫上疾驶而过,美丽的落叶铺满着他们的怀抱。风声、鸟声、读书声,欢声、笑声、心跳声,麦浪般起伏,飘向无尽的远方。甜蜜的亲吻在脸颊上留下阵阵清香,轻轻的低语在耳畔扬起浓浓爱意,爱人的双眸晶莹剔透又温情脉脉,让人流连其中缱绻忘返。
一阵雷鸣电闪,明媚的天空瞬间阴云密布,疾风骤雨很快阻隔了视线。冯小致在风雨中零乱无助,双眼因风的刺痛、雨的拍打迷失了方向。“志鹏呢,他去了哪里?”冯小致开始奔跑,在阴冷的雨中艰难地摸索、寻找、呼喊。有一个身影在不远的前方移动着,“是志鹏,一定是!”冯小致想要追赶上去,可是身影越来越模糊,似乎不愿意等待自己。嗓子哑了,声音堵在胸口,怎么也喊不出去。
冯小致下意识加快脚步,脚下似乎生了风,突然之间便来到了身影的近前。“是志鹏!”冯小致伸出手拼命地抱住他。陈志鹏转过身来,风和雨让他的脸显得异常陌生、阴郁,他将一只手放在冯小致的肩上,这只手立刻变成了钢铁。钢铁的手将冯小致向后推了出去。冯小致的身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身体失去平衡,倒了下去。
“不要,志鹏!”冯小致一声惊呼醒了过来。
武振振正俯身紧紧盯着冯小致的脸。她已经睡了很久,而且,很显然,她睡得并不踏实,噩梦始终困扰着她,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不停地滑落,她的表情时而迷茫、时而痛苦、时而焦虑。武振振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那双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将自己的手死死抱住。
“振振,这是到哪了?“
“街边。”
“不好意思,我睡得太沉了。”
“我不确定你希望去哪儿,所以,就停在这等你睡够。”
冯小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将身体坐直。
“想好没有,送你去哪儿?”
“哎,要么我就在这里下吧,我打车回去。”
“什么时候这么不利索了,还是不好说?”
“嗯,”冯小致犹豫了一下,“那就送我去单位吧。”
“这个拿着。”
“什么?”
“你爱吃的盖浇饭。趁你睡着的时候去买的,可能有点凉了,回去热一下再吃吧。时间不早了,估计你也没有精力出去吃了。”
“那你怎么办?”
“哼,我一个大男人还能亏待了自己的胃!”
“上楼当心点,看你睡眼迷离的样子。”武振振一直将车开到冯小致宿舍楼前才停了下来,“还是我送你上去吧。”说着便要熄火。
“不要了。这里不好停车,一会再挡了别人的道。”
“那你自己小心,楼道光线不好。”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冯小致拖着沉重的步伐下了车。武振振一直看着她走进楼里,拐上楼梯。
“你这几天去哪了?”冯小致没有去开过道的灯,正摸黑胡乱掏着钥匙。黑暗中突然有人问,吓得冯小致一声惊呼。
“你凭什么问!”定下神来的冯小致反问,她已经听出躲在黑暗里说话的人是陈志鹏。
“凭你是我老婆。”
“噢,原来我是你老婆?”冯小致冷笑。
“够了,小致,跟我回家。”
“对不起,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很明白,那是你的家。当初你把我娶进那个家门,当众宣誓说你会与我相亲相爱,会爱我一生一世。既然现在这些都成了谎言和空话,我自然有要求出来的权力。”
“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难道你会不知道?”
“冯小致,你不要后悔!”
“我后悔什么?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有朝一日你陈志鹏会成为厅长、高官甚至国家领导。”冯小致说这些话口气中的不屑让陈志鹏非常恼怒,“我不知道你的心脏和你的大脑里除了利欲还剩下些什么。就像我从来不曾理解你的所谓名利追求一样,你也从来不肯花哪怕一分钟一秒钟的时间来了解一下我的心意,我们就像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错误地挤在了一个屋檐下,因为相互的不理解而互相伤害着。对,我承认夫妻之间不一定都能求得志同道合,但是,彼此起码的尊重还是应该有的吧!我向你,我们还有吗?所以,如果说我后悔,我只后悔自己太过懦弱,一直执迷不悟,和你分开得太晚了。”
“小致,离婚不是儿戏,不是说说就算了的。”陈志鹏的语气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
“哼,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吧。装什么天真!”
“现在不行,这个时候绝对不行!”黑暗中冯小致感觉到陈志鹏的冷漠和跋扈。
“家庭不稳定会影响你的综合测评是不是?综合测评又会影响你的升迁是不是?为了升迁你宁愿打肿了脸也要继续维持我们之间这种形之将死的婚姻是不是?!”
“对!冯小致,你说得一点没错。我告诉你,你现在想离婚门儿都没有!你想都别想!”陈志鹏怒吼着已经向楼下窜去,并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冯编辑,你没事吧?”对门同事探出头来小心地问。
“没事。对不起,影响你们休息了。”
陈志鹏并没有跑出去多远就停了下来。
出了编辑部大院,向左拐进路边林荫道不久,陈志鹏便感觉一只有力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肩上,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人问路。但是,这只手并没有友好的表示,而是迅速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并不由分说将自己往地上按去。陈志鹏这时意识到自己这是遇到了打劫。正窝了一肚子火的陈志鹏心里恶骂“****的找打!”便试图反击,却不曾料想,来人似乎比自己的火气更大,一只手铁钳一样掐住了他的脖子,不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和可能,另一只手左右开弓,照准他的脑袋没鼻子没眼打了起来,拳拳致命。
陈志鹏很快就被打晕了头,开始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求你别打了。钱包拿走,钱包拿走!”
来人站了起来,对准陈志鹏的胸口又是狠狠两脚,“再敢打女人当心要了你的命!”说完便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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