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谭冉和乔雅一起精心照顾着两位老人。乔雅拿着沈兰的病例到家乡医院请专家会了珍,开了药方,每天熬中药给母亲吃。谭冉联系了社区医院,每天上门为他们检查、理疗。
两个女儿每天变着花样给他们制定营养食谱,天气好的时候,还会推他们出去走走。沈兰的病情稳定了下来。
谭阅之虽然糊涂,但自从回来后,倒是非常的安静。每天坐在沈兰床边的软沙发里,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寸步不离地陪伴着沈兰。
这样幸福的生活又过了近一年,沈兰的病情开始恶化。自知时日不多,沈兰把两个女儿叫到身边,缓缓的说:“我知道,我和你们的父亲很是让你们为难,我们留了两个不一样的遗嘱。谭冉,我想回家,我走后让乔雅把我带回家去!我把你的爸爸还给你的妈妈,你让他们合葬吧!”
“你都陪伴我爸爸三十多年了,我怎么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爸爸让我把你葬在他的墓旁,我要按照爸爸意愿办!”谭冉已经哭成了泪人。
“我是替你妈妈代管你爸爸的!三十多年前,我答应你妈妈陪伴你爸爸,现在我完成了对你妈妈的承诺。我不知道你妈妈对我是不是满意,但是至少我努力了!这些年你爸爸也给了我很多的快乐,我很知足!落叶归根,我要回家去陪我的父母了。就这样吧!”
“我怎么能违背爸爸的意愿呢?让乔雅把财产拿走吧,爸爸的心愿总得实现一些吧!”
“你们商量,我不管了。”沈兰觉得财产不足挂齿,干脆撒手不管了。
“姐,我们都不要那些财产,捐了!”
听到乔雅这么说,沈兰微笑着点了点头:“好主意,你们的父亲肯定赞成。那就捐个小学,以你们两个人的名誉。”
于是姐妹俩赶紧联系有关部门办理了捐赠手续。
一天,沈兰感觉精神好了一点,就起身来到谭阅之的身边,把手上戴了三十多年的镯子拿了下来,戴在了谭阅之的手上,又悄悄地去拿谭阅之一直带在身边的玉兰草挂件。但是,她刚从谭阅之内衣袋里拿出那个挂件,看似睡着了的谭阅之一下睁开了眼睛,使出全身力气从沈兰手里争夺挂件:“我的、我的!“
“你不是说这是我吗?这个镯子是你,我还给你,这个挂件是我,你还给我!”沈兰握紧挂件。
“不,不,我的,我的!”说着,拼命的掰开沈兰的手,拿走了那个玉兰草。又褪下手上的镯子,扔给沈兰。
沈兰无奈地摇摇头,又拿起镯子戴在了手上:“霸道老头!说是给我的,你带了三十多年了,这都老了你还霸着!”她看看那个镯子叹了口气:“好吧,来世就让我们拿这个相认吧!”。
沈兰很清楚自己的病情,她真怕不能陪谭阅之走完人生。她担心自己走后,谭阅之该怎样生活。晚上躺在床上,沈兰忍不住拉过谭阅之的胳膊枕在上面。偎依在丈夫胸前,沈兰留下了眼泪:“我身体不行了。我本该陪你到死的,可我坚持不了了,我恐怕要走在你的前面了。你咋办呐!你咋办呐!”
一只大手在她的脸上胡拉了一下,又握了握她的手。沈兰惊异地抬起身子,两行眼泪正顺着谭阅之的脸上的皱纹往下流。沈兰一下抱紧了谭阅之,随口吟诵了一篇诗作:
《不敢与君绝》
不敢与君绝
因为我对她有诺言
与你相伴到老
是她的临终心愿
不敢与君绝
因为我对你有诺言
不再承受生死别离
是我的终身誓言
不敢与君绝
因为我住在你的心间
与君别离后
怕你心不在焉
不敢与君绝
因为我有温暖的双肩
与君别离后
怕你无人嘘寒
不敢与君绝
你的琴声我最了然
与君别离后
怕你效伯牙绝弹
不敢与君绝
我最知你所思所念
与君别离后
怕你无人叙谈
不敢与君绝
我已迷恋你多年
与君别离后
我怕自己会疯癫
不敢与君绝
你是我最深的依恋
与君别离后
我怕寻自己不见
不敢与君绝
因为我不曾忘记那句誓言
即使已为邻家小妹
我也依然把你爱恋
不敢与君绝
因为我时刻牢记那句誓言
即使活着已很艰难
我也努力把你陪伴
不敢与君绝
为了兑现那句诺言
即使你已把我忘记
我依然陪你笑迎残霞满天
不敢与君绝
为了兑现那句诺言
即使已为空空皮囊
我依然陪你笑看夕阳落九天
上邪!
山有陵江水潺潺
冬无雷夏雪不见
天地未合日月高悬
不敢与君绝!
十月二十九日,沈兰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她感到她的腿在冰窖里,自己全身正在慢慢的往冰窖下面沉,那种透骨的寒冷让她忍受不了,她伸出手去:“老谭,你拉我一下,我很冷!”
谭阅之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伸手握住了沈兰的手,使尽全身力气把沈兰往自己怀里拉,努力了半天也没有拉动沈兰,自己反倒栽倒在沈兰身上。
就在谭阅之温暖的怀抱中,沈兰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两个女儿进屋发现情况不对,连忙把谭阅之移开,发现母亲快不行了,赶紧为沈兰擦洗、穿衣服。
谭阅之坐在沈兰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女儿哭着忙活,却没有掉眼泪,反倒微微的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践行了对沈兰的誓言,他挣扎着陪伴沈兰走到了最后一秒,他透支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点灯火艰难地坚持着,只是为了不再让沈兰承受生离死别!
在这近十年的岁月里,谭阅之活着不比死了轻松,每活一分钟他都在承受着煎熬,他拖着已经没有了意识的驱壳,等待着和沈兰“同生共死”时刻的到来。他没有辜负沈兰,他终于可以笑着和人世告别了!
恍惚之中,谭阅之看到了沈兰,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沈兰还是他们初识时候的模样,穿着宽大的衣裙,长发飘飘,还像当年那样年轻、漂亮、高雅!沈兰在他面前站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郑重地鞠了一躬。谭阅之伸手去拉沈兰,沈兰却笑笑,转身离去。谭阅之忙喊:“沈兰,别走啊,等等我,等等我!”追着沈兰而去……
为母亲忙活完,谭冉和乔雅再看谭阅之,发现他们的父亲脸上挂着微笑,手向前伸着,已经溘然长逝!
“阿哥……阿妹情意长,好像那流水日夜响,流水也会有时尽,阿哥永远在我身旁!”沈兰独白式的呐喊声突然响了起来,和一片抽泣声混合在了一起。
一个声音低低地说道:“谭老师、沈老师杀青!”一阵掌声突然响起,持续了很久。
谭阅之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揪掉了头上的白发,拉起沈兰:“快卸妆,赶紧走!”
两个人在一片抽泣和掌声中,逃跑似的离开了。
谭阅之飞快地驾驶着他的越野车,不停地对坐在副驾驶上的沈兰说:“你再写一部,写一部女的病了,男的不离不弃地照顾她,快写快写,我还要演。演这个我快要崩溃了,你得赔偿我!”
沈兰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她知道谭阅之近几个月来完全融汇到了人物中,他为了这个角色付出的太多了!怎样帮助他走出这个人物呢?应该让他好好散散心。
“要不,我们转转去?”半晌,沈兰终于提议道。
“去哪?”
“你知道!”沈兰微笑着看了谭阅之一眼。
谭阅之看了沈兰一眼,连忙调转车头向西北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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