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师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一进门看见那双紫色的天鹅绒拖鞋,知道老婆还没回来,老范打开电视、呆坐到沙发上,电视里演的什么他没在意,想着老婆一直劝他辞职的事。
自己的大学同窗很多人在外资药厂做销售,能说会道的直接去了市场部做产品推介,内敛一些的,去了培训部穿梭于各大医院给医生做新药培训,不同的是战场各异,相同的是收入颇丰。
第一年他申报副高未果时,老婆就劝他辞职,在这个美人坯子眼里,做学问不如用学问轻松,好比她,虽说不是台柱子,但是,比台柱子人脉不知广多少倍。她明白,跳舞挺好,但只会跳舞就没那么好了。凭借着广袤的人脉,她在团里因为能拉来赞助商赞助传统剧目排练、演出,而深得团领导器重,她喜欢上班,上班对她而言就是听领导的夸奖、与领导称兄道妹、为领导出谋划策、替领导排忧解难,这么开心的事哪里去找,尽管她喜欢玩,但班却上得一本正经、如鱼得水。因为有突出贡献,团里把省里奖励给团里的两套房子,一套给了主演,一套就给了老范的夫人。
这是一套江景房,一梯两户,透过客厅的飘窗望去,灯火阑珊、满目辉煌,住在这栋楼里面的都是国家一级演员,老范经常自嘲:“我是吃老婆软饭的!”
范夫人无数次说过,如果不开心,她就不去上班了,关于这一点,老范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老范羡慕老婆是性情中人,高兴与不开心都写在脸上,活得自我、逍遥自得。所以,范夫人不止一次劝丈夫不要去上班了,理由嘛,很简单,不开心啊!
知识分子之所以被称为“臭老九”,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知识分子特别要面子,职称不是一切,但是,不能否认,职称晋升也是对医务人员辛勤付出的最直接的肯定。前三年,老范不知自己的内心是如何强大到可以看云淡风轻、装作如无其事地继续治疗他的病人、继续做他的胃镜、继续带他的学生,毕竟,他与其说爱自己的专业,不如说,他更爱医生这个职业。但是,装作无事不等于真的没事。这些年来,职称问题没有解决,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阴影。早知如此,也许,他该早点选择离开。
正在云里雾里地胡思乱想,手机响了:
“范老师,您在哪里?”
老范摸起手机一看,是医院总值班。
“在家,有事么?”老范条件反射地问道。医生就是医生,纵有千般不满、万般不平,只要病人放在眼前,职责高于一切。
“范老师,我让小车班司机去接您,有个高龄产妇产后突发消化道大出血、病情危重,想请您来联合会诊参加抢救!”总值班焦急地陈述着患者的情况。
老范立即起身、抓了件衣服、冲出家门,边按电梯边对着手机里面清晰地吩咐:“现在外面堵车,不要来接我,我自己想办法过去。你通知李明朗先去,我马上到!”不知为什么电梯始终停在三楼一动不动,老范等不及从步行楼梯奔了下去。
当老范满头大汗出现在产科病房监护室门口,原本堵在门口的一群人自动让出一条通道,一个头发里满是木屑的男人“噗通”一声跪在老范面前,老范猝不及防差点从那男人的身上翻过去,他急了:
“你干嘛?快让开!”
男人紧紧抓住老范的一条腿,哀求着:
“求你一定救救我孩子娘!”
老范一把将那男人推开,不由分说闯进监护室。
里面的护士开始进进出出,80分钟之后,监护室的门开了一道小缝,有位护士伸出头来告诉家属,患者脱离危险了。紧接着,外面的护士推了一辆轮椅进去,一会儿,好几位医生汗流浃背地从里面出来,老范是脸色惨白地坐在轮椅上被推出来的。
原来,老范上午在门诊忙了半天,看好最后一个患者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他感觉有点累就没有去吃午餐,下午得知自己今年又没有晋升上副高,因为没胃口,晚饭也没吃,刚回到家又被叫回医院,全神贯注地急救病人时他没觉得怎样,患者病情平稳了,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范夫人接到消化内科的电话,一听自己丈夫晕倒了,风驰电掣地不知从哪里赶过来,推开值班室的门,看到早上出门时还活蹦乱跳的丈夫躺在值班床上,顿时泪如泉涌,不顾斯文扫地、一转身揪住正站在床边的李明朗的白大衣领口:
“你告诉我,他怎么这样了?”
李明朗边倒退边回答:“师兄中午和晚上好像都没吃东西,刚刚抢救虚脱了!”
听到“虚脱”两个字,范夫人紧攥着的双手才慢慢松开。
老范输完液回到家里已是半夜,因为两人平时几乎不开火烧饭,家里冰箱除了水果和饮料之外没什么能充饥的,范夫人内疚地下楼到便利店买了两盒快餐面,当范夫人将里外都是汤汁的面碗端到老范眼前,老范感觉好极了,风卷残云地吃下,连汤都没剩,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范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狼吐虎咽的丈夫,她明知道今天是职称晋升公布结果的日子,她照旧安排应酬,她不想让丈夫感觉自己特别在意结果,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因素再增加老范的压力,因为,她深知丈夫被这件事折磨得太久,内心早已千疮百孔,她不能动用自己的关系去帮他,自尊心是老范唯一的财产,她不可以剥夺。即使晋升,早该实至名归的结果会让老范感觉苦涩;万一还是不成功,她无法预知老范还能否再熬过煎熬的一年?无论今年晋升与否,都会从不同角度对老范造成新的伤害。眼前这个对自己百般娇纵的大男人需要自我疗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顺其自然。看着丈夫吃下那碗卖相很抱歉的快餐面,她绝口不提职称的事,像一只乖乖的小猫绻缩在老范的怀里一动不动,任凭老范新长出的胡茬儿肆意地扎着她的脸。
老范最后还是无法打开心结,选择舍下自己一直舍不得的职业、向院长递交了辞职报告,院长好想挽留,可是用什么挽留呢?当老范转身离去的瞬间,院长眼圈红了。
老范去了一家以经营纤维内窥镜为主营业务的外企,因为老范本来在医院就是公认胃镜做得最棒的医生,这份差事让老范觉得轻车驾熟,外语好与大BOSS可以直接交流,技术展示会上,胃镜在他的手下像艺术品一样被彻底剖析、解读,医生出身的他与临床大夫交流毫无障碍,三个月下来,老范得到了公司目标客户们的广泛赞誉,公司胃镜单项季度销量翻了两翻,当然,工资卡里的数字月月以足以让老范心跳的速度被一再刷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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