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鱼书缃

　　总以为时间很长看不到界限，却突然在一个不经意间被时间叫醒，告诉周围的人看清楚，这就是终点。

　　林子暖最终没有赶上崔云的孩子出生，她离去那一天，跟每个平常的日子一样，静静的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等着章楠下班，林爸爸早上依旧去送花，林妈妈则是去快递点取家里人寄来的包裹。

　　病房里的检测仪变成一条直线的瞬间，一股热泪从林子暖的眼角滑出来，她唇边勾勒出释然的笑意。

　　哭声的歇斯底里，突然在这个画面里变成黑白电影，成为无声的演绎。在这黑白里，一个风一样的男子拼命狂奔而来，他想把林子暖退去的颜色找回来，可是他却一直一直跑在那片黑白色的世界里，突然一个瞬间，他奔跑的世界开始出现色彩，他醒悟，摸了一把脸上冰冷的泪，自己离黑白色越来越远了。

　　章楠的喧嚣纠葛，就在那个瞬间，褪去了。

　　曾经失去带着沧海桑田的怨恨，如今的逝去，却是不眠不休的遗憾。

　　三个月后。

　　章楠搬离出租屋的那天，天空飘着雪，他轻轻巧巧整理了一个行李箱。沉默的带上了客厅的门。“嘭”的一声响，来不及看门缝里隐藏的记忆和时光，门就这样紧紧关上了。章楠走下楼梯的瞬间停住脚步，他攥着拳头的手上依然青筋暴起，他蹙眉的眉心凸起，……可是最终，章楠没有回头，迅速走下楼去。

　　迈出楼梯口，章楠站在小区的雪地里抬头最后看了一眼苏暖曾经出租屋里的窗户，那扇紧闭着的窗户里，似乎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雪花落在章楠短短的发梢上，变成晶莹的水珠。突然脑海画面里浮现出苏暖穿着睡衣现在客厅里抱怨厕所的场景，他嘴角微微颤抖了一下，了最终没能勾勒出一丝笑的轮廓。

　　“章楠，不要难过了。……林子暖，这一世，她该是没有遗憾了。”许乐天坐在驾驶的位置。

　　章楠没有说话，眼睛空洞的看着前面的路被积雪覆盖。

　　“章楠，只有我们两个，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还有没有爱着苏暖？”许乐天看着章楠。

　　听到苏暖的名字，章楠僵硬的脸突然苦笑了一下。“你拿苏暖当什么？是我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吗？”

　　“我没问你这些！”许乐天说着，看章楠的表情。“你不能一生都只为死去的林子暖活着。”

　　“……没有为谁，从前，现在，将来，我都是为自己活着，乐天，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消极。”章楠疲惫的看着许乐天。

　　许乐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开着车。

　　到章楠自己的家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许乐天却觉得无比漫长。他总是试图想要说些什么，可每个挑起来的话题瞬间就被章楠的三言两句浇灭。

　　“章楠还好吗？”许乐天回到家里的时候，崔云大挺着大肚子坐在沙发上等他。

　　“还好。男人不像女人那样，不会死命钻牛角尖！”许乐天说着，审视崔云的脸。“以后，你也别整天叨叨念念了，子暖那样整天在医院里支撑着活着，她一定是不愿意的。”

　　崔云听闻，没有说话。从前那三个月，一听到林子暖的名字，她就止不住的流泪，现在，好像有了免疫力，不再流泪，可是心里总会有一股堵在胸口的阴郁。

　　“崔云，你知道吗？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许乐天坐在崔云的一旁，把手放在崔云凸起的肚子上。

　　崔云看着许乐天。

　　“你知道吗？我知道自己特别笨，更不会去猜女人的心思。可是特别幸运我遇见了你，你是一个有话直说的女生，让我在你面前毫不费力。”许乐天接着说。“章楠他确实什么都比我好，头脑好，工作也比我强，可是他遇见的女人让他耗尽了精力……”

　　“子暖……带给他的，不只有痛苦啊……”崔云辩驳。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给章楠的遗憾太多了……”

　　“乐天，你会怪我当初把章楠带到林子暖跟前吗？”崔云眼里露出晶莹和质疑的目光。

　　“崔云，这件事情对与不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章楠怎么想，林子暖最后的日子怎么样？还有……”许乐天似乎有所顾忌。

　　“还有谁？”

　　“还有……苏暖。她太无辜了……”许乐天看着崔云的眼睛。

　　“章楠没有告诉她林子暖生病的事情吗？”崔云说。

　　“你觉得会吗？如果说了，是让苏暖等他？那章楠成了什么人呢？如果林子暖能活到八十岁呢？如果让苏暖等他，林子暖会怎么想？她会责怪自己活的太久吧？”许乐天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崔云听闻，也沉默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章楠是那样痛苦的模样，那样跟着林子暖一天一天瘦下去。他让自己在林子暖这里做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却在苏暖眼里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现在……现在可以了，现在可以告诉苏暖了啊？”崔云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样。

　　“我问你，爱情有先后排序的吗？”许乐天又问。

　　崔云摇摇头，有些委屈的说：“我听不懂……”

　　“当初章楠选择林子暖，是因为什么？”

　　“爱情！”崔云丝毫不犹豫，她不允许许乐天说章楠最后是为了怜悯。

　　“……你说了，他选择了爱情，那现在林子暖……林子暖过世了，他要去找那个其次吗？如果你是苏暖………你会回来吗？”

　　崔云终于明白了许乐天的意思，她紧闭了嘴唇，心里生出一份对章楠的歉疚，对苏暖的歉疚。

　　“你不要这样……崔云………”许乐天轻轻拍了拍崔云的肩。“事情本身就是这样，你根本没有起到什么特别的作用，事情本身就是这样……你不用内疚。”许乐天说完，站在窗口，看屋外漆黑一片里孤独飘着的雪花。

　　“希望……章楠不要怪我………”崔云说。

　　“给咱们孩子想个好听的名字吧……”

　　生活本身没有人可以言说，我们都是在那个当下做了自认为最正确的决断，除了向前走，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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