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鱼书缃

　　林妈妈赶到的时候，林子暖已经转到病房。林妈妈无话，只管把脸埋在林子暖的胸腔，失声痛哭。

　　如果可以，她愿意和女儿交换，让她来承受这一切。

　　生活的所有轨迹，都因为这一场生病改变了原本的轨迹。在那个女儿最好的年纪里，现实的阴影从背后袭来，夺走了她原本该拥有一切的权利。林妈妈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非要把这个沉重痛苦的砝码加上去，林爸爸那么商量坚强，这个厚重的砝码也让他压弯了腰。生活本来是向前行，可是走着走着，他们却全然在这场女儿的病痛里迷失了方向。

　　林爸爸见林妈妈的模样，只是默默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转身走出病房，在吸烟区，点燃一根烟。

　　“我的鲜花呢？你不是说，要包揽我婚礼的所有鲜花吗？”林子暖的梦境里，崔云穿着长拖尾的婚纱，一脸怒气跟她质问。隐隐约约，她好像看到了不远处有章楠的影子。顾不上安慰崔云，林子暖一下子推开人流跑过去，章楠却已经转身向出口走去。林子暖脱掉高跟鞋，快步追过去，她跑的越快，那个背影却越模糊。等她追出会厅门口，章楠早已不知行踪。

　　林子暖声嘶力竭的喊章楠的名字，却失了声，叫不出一个字，只是在竭力的出口型……

　　“暖暖，暖暖……”母亲发现女儿仿佛要醒来，轻轻在女儿耳边呼唤。

　　林子暖缓缓睁开眼睛，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她闭着嘴唇，没有说话。她是多久都没有梦到那个身影了呢？崔云的来访，唤醒她所有自我封存的记忆和感触，可是现在，又有什么用呢？流着眼泪，林子暖突然笑了，她心里想，还好，这些痛苦依然只是她一个人的。

　　“妈妈，我又让你伤心了……”林子暖看着母亲泪眼婆娑。

　　“傻孩子……妈妈是怕你疼……”林妈妈看着女儿，哽咽的抓住女儿的手。

　　“我不疼，真的。你看，我可能就是因为早上你让我再吃一碗饭，我没吃，才在花房里没了力气的，下次妈妈做的饭我要多吃点儿。”林子暖安慰的握着母亲的手。林子暖看着母亲的模样，以前母亲那么漂亮，那么年轻，可她病了的这几年，母亲却是被皱纹爬满了眼角。

　　“暖暖醒啦！太好了。”林爸爸从外面进来，看见妻子和女儿这副表情，仿佛是最后的紧握双手，差点掉下眼泪。他赶紧偷偷拭了拭眼角，笑着走进去。

　　“爸爸，我饿了。”林子暖脸色惨白，却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好，我这就去弄。”林爸爸说话间看了一眼妻子，眼神里的话千千万万。林妈妈读懂每一个字，笑着冲他点点头。

　　病房里的阳光十足，仿佛照亮每一个人表层的阴郁，但是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理，却都留着一块难以抚平的沟壑，黑暗凄苦。

　　“妈妈，你去帮我弄个湿毛巾好吗？”林子暖跟母亲说。

　　“好，你等着。”

　　看着母亲也转身离开，林子暖拿出床头的手机，她拨弄着电话通讯录，划过章楠的时候，泪水留下来，落在指间。想念总是在最终快要预知期限的时候，变得特别浓烈。林子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上坚持多久，这个时候，特别想看最后一眼，哪怕只有一眼。她好想知道章楠过的好不好，胖了还是瘦了呢？或许，他已经娶妻生子了呢……想到这里，她接着划过通讯录，拨通了崔云的电话。

　　崔云看着电话通讯录闪着林子暖的号码，有点吃惊。她悄悄的看了一眼睡在旁边的许乐天，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走到洗手间，接起电话。

　　“子暖，你今天这么一大早给我打电话？”崔云显然特别吃惊。

　　“……突然想你了啊……”林子暖突然声音有些哽咽。“我想问，你和许乐天到底什么时候结婚，我还等着给你准备鲜花呢！”

　　“急什么，他都没跟我求婚呢？我这么着急，美得他！”崔云没有听出林子暖的弦外音。

　　林子暖举着电话，泪如雨下。如果以后，自己真的也有那么多时间，该多好呢？

　　崔云突然觉得对面的沉默，让她意识到什么。“你在哪里呢？花房吗？”

　　“……我在医院里……”林子暖如实回答。

　　崔云听到回答，突然心头一颤。她握着电话的手突然松了。“你……”崔云突然像是喉咙被什么塞住了，说不出话来。“我能去看你吗？”

　　“不要！我马上就回花房，看看我的那些花儿。”林子暖拒绝了崔云。

　　“好吧。你要照看好那些花，等我结婚了，你带着花来给我当伴娘。”崔云说着，突然皱眉，仰头望向天花板，抑制住眼里想要流出的泪水。

　　“好，一言为定。”林子暖说着，拭干泪水。

　　林妈妈站在病房外面，听着女儿的话，咬着牙，靠墙蹲下来。“她都知道了，她已经都知道了……”母亲喃喃的说着。

　　林爸爸走过来，轻轻抱住妻子的肩。

　　崔云呆愣着，坐在马桶盖子上。她想起花房里林子暖那张白皙的脸。

　　“崔云，崔云，你在里面吗？开门开门，我要上大号！”门外，传来许乐天的声音。

　　“哦，我好了。”崔云转着眼珠子，确定没有泪水没有红润，起身开门。

　　许乐天头发翘着，锈迹斑斑，他捂着肚子，看也没看崔云，径直跑进去，随手“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崔云走到床头，顺手拿起台历翻看。可是看着看着，她翻到一半的手，突然停住了。

　　“章楠………章楠一定回来，林子暖一定会来………那么………”想到这里，她突然激动起来。仿佛忘了，那场婚礼是自己的一个人生大事。

　　“你再睡一会儿吧，怎么这么傻站着，想什么呢？”许乐天敲了敲崔云的脑袋。

　　“许乐天，咱们结婚吧！”崔云看着许乐天邋遢的站在自己面前，穿着秋裤。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到他油腻的脸上，反出邋遢的光。是，这就是这个男人最真实的模样。

　　许乐天看着崔云，眼神里错综复杂。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秋裤，用手抓了抓上面的褶皱，然后，单膝跪地，仰起邋遢的头，望向崔云的眼，右手伸向崔云。“老婆，求婚这件事，让男人来做。嫁给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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