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鱼书缃

　　清晨，整个公司里都响彻着那首钢琴曲“菊次郎的夏”，人们在欢快的音乐里匆匆忙忙换上自己的工作服，带上安全帽在前厅排队。

　　苏暖出来的时候，各个部门的日本部长已经就位站在最前排，后面便是本部的员工，从翻译到事务所的人再到现场执行操作，全部排列下来，列队整齐。早操音乐声响起的时候，苏暖有才想起不会做，于是紧盯着前面的加藤部长，像是小孩子一般比划着动作。

　　五分钟的早操很快就结束了，音乐结束的一瞬间，本部门迅速集合列成一个方队，一个男孩子站到队列前面，加藤部长也召唤苏暖站在他旁边，面相方队。

　　苏暖注意到，站在队列前面的男孩子戴着的帽子是白色的，上面贴着一条绿色条纹，苏暖知道，这个是现场操作的班长。

　　班长高喊：“安全第一，人人有责”。方队的人也一起喊着口号，苏暖注意到，每个部门的口号都不太一样，或许这跟本身所处工作岗位不同而自己部门最终选定的。

　　喊话结束，班长回到队列里，加藤部长开始针对一天的情况做安排。加藤部长很贴心，语言说的不快，遇到专业术语，会特地给苏暖解释一遍。早会很顺利的结束，其他人各自奔向自己的工作岗位，苏暖便跟在加藤部长身后，开始整整一天的巡视。

　　“咦？加藤部长，你的小翻译到位了？”车间安全通道上，一位日本经理看着加藤部长身后的苏暖，笑眯眯的问道。

　　加藤部长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苏暖看过去，发现跟在这位经理身后的王青，王青也看着她。两个人戴着大口罩，只用眼睛交流，便随着两个日本人巡视方向的不同而各自分开。

　　这样大的车间，苏暖第一次看到。轰隆隆的声响震荡着，说话的人都要大力提高分贝。加藤部长接了一个电话，便跟苏暖说要去第四工厂会议室开会，夜里生产出结果的制品切样检测不合格，做不良对策分析。

　　会议室里已经有人在白板上抄录制品性能及生产条件记录。加藤部长坐下来，示意苏暖坐在自己旁边，苏暖发现，一屋子除了她自己，全部都是男人。

　　苏暖突然注意到，这个屋子里开会的课长系长全部都可以自己用日语交流，有一个人的日语说的特别地道，简直听不出是中国人，苏暖特地看了他的帽子，白色帽子上一条黑色的线，原来是系长。苏暖注意到，课长以外的中国人都称他为“沈老大”。

　　从这个分析过程，苏暖明白，这个系长其实已经大致心里有数。

　　“化学分析数据Mg的含量是0.01，当时操作到底有没有确认化学反应？”沈系长问操作员。

　　“确认了。”操作员似乎特别不满意这种询问方式，于他来讲，如果没有确认，就是整个操作流程里的重大失误。他昂着头，目光带着不屑和反感。

　　“你确认了？！Mg的含量0.01怎么可能？那是完全都没有反应的结果，你到底确认没？”沈系长猛敲了几下白板，提高分贝。

　　苏暖突然紧绷了神经……这种架势……空气冷凝，苏暖咬了咬嘴唇，故作镇定的看着白板。

　　“明明就是没有确认过！！！”沈系长的声音穿透这个小小的会议室里，似乎落下的灰尘都是颤抖的。

　　操作似乎被震的弱下去，不再言语。

　　虽然原因似乎已经明确，但是大家依然讨论了其他因素的可能性，在白板上画出像鱼骨一样的分支图，推测原因，然后划定最终的真正原因。

　　苏暖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搜寻可以记录下的日语单词。

　　对应着原因的另一侧，白板上对应写出再发防止对策，对策写完，会议才算结束。苏暖收起笔记本，心里一阵感叹，这个流程对于她来讲，比较新奇。原来，日本人是这样一步一步去分析原因的，她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

　　加藤部长看着苏暖收起小笔记本，笑着点点头。他看了一眼时间，跟苏暖说：“一会儿我要去事务所开会，你一起回事务所吧。”

　　苏暖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这个时候，那个开会拍着白板问话的沈系长也跟上来，走在苏暖后面。

　　“刚才有没有吓到？…吓坏了吧？”苏暖看着他安全帽下露出的眼睛带着微微的笑意，和刚才判若两人。

　　“还好……”苏暖笑笑。

　　沈系长看了一眼她别在胸前的名牌，技术课翻译，苏暖。“以前没遇到过吧？…”

　　“……”苏暖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好走到了事务所会议区，加藤部长冲苏暖点了一下头，走进去。沈系长也指指会议室说道，“我也去开会了。”

　　苏暖点点头，自己超大办公区走去。上午十点钟，去现场的很多人还没有回来，事务所里只有人事部，财务部和总务部的环岛坐满了人。

　　苏暖来到自己环岛，摘下安全帽，捋了捋贴在头皮上的湿漉漉的头发，起身去茶水间接水。

　　路过盥洗室，她对着大镜子看自己样子。

　　镜子里的苏暖扎着马尾垂在身后，深蓝色的肥大的工作裤，工作裤的口袋里，放着苏暖的小笔记本。浅蓝色的上衣，衣领整齐的外翻，衣服左上方的口袋处，别着名牌，左侧的衣袖口袋上，别着一支笔。早上起床抹过的粉底几乎已经被汗水冲没了，嘴唇有点干。

　　或许，这才是翻译的模样吧。苏暖感慨道。

　　“别臭美了，你这才在车间呆了多大会儿！还有一个屋里的不良会议，完全没有破坏力。等过几天再看看吧！”王敏也拿着水杯经过，看着苏暖笑到。

　　王敏来到盥洗镜子的水龙头前，放下杯子，哗哗的洗手，洗脸，苏暖看到从她脸上和手上流下来的变的混浊的液体，不由自主的深处自己的手翻看。

　　“你这做翻译的，比我们稍微好一点儿。”王敏说着，甩甩手上的水，揽着苏暖的胳膊走进茶水间。

　　苏暖突然发现，原来，很多故事，并不是在穿着漂亮衣服和高跟鞋的写字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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