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鱼书缃

　　“我带苏暖一起去。”章楠没有看许乐天，径直走进洗澡间。

　　许乐天听着哗哗的水声，知道章楠即便明白一切，也不会拒绝，拿起手机，给崔云发了一条信息。“伴郎搞定…苏暖同来。”

　　崔云看着许乐天发来的的信息，有点不屑的关上手机。在心里骂到：“章楠啊章楠……就这样自以为是吧。”

　　夜色的深沉笼罩着每一个人，似乎很多人是在一起的，又似乎，每个灵魂都是孤寂的。

　　章楠洗完澡出来，发现许乐天竟然还没有走。

　　“还不走吗？”章楠问许乐天。

　　“章楠……”许乐天脑海里一直在盘算，他到底要不要先告诉章楠林子暖的事情。“如果……”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生活里，哪有那么多如果……如果林子暖在我面前，也不会在改变什么了。”章楠看着许乐天，一板一眼的说。

　　“你还恨吗？”许乐天问道。

　　章楠看着许乐天突然笑了。“我在前面的情感里认栽，是我看错了人而已。”

　　许乐天终究还是没有把想要说的话讲出来。他站起身，心里揣测着章楠，也想着那个病弱的林子暖。这两个人，林子暖以为的放手，给章楠的是愤恨，章楠臆测的无视，给林子暖的是薄情。或许，这就曾经相爱的两两相害。

　　尤兮回到家里，父亲表现的状态还算理智，母亲大嫂已然崩溃，大哥除了安慰，再无其他。

　　痛苦真正发生的时候，劝慰和安慰都变得特别渺小。尤兮除了坐下来拍拍母亲和大嫂的肩，跟她们一起收拾文文的遗物之外，没有太多言语可以说。

　　那些语言上的安慰和道理，其实成年人都懂得，心里上生出的这些过不去的东西，只能靠时间抚慰。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及默默陪伴来的实在。

　　尤兮看到父亲母亲仿佛一夜白了头。以前常常忙碌在手术台上的父亲，即便回到家里尤兮也很难见到的父亲，终于这样以颓老的姿态，坐在自家的沙发上。

　　“这次考试她没考好，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说……”大嫂不停的哭泣里，反复在寻找自己言语上的漏洞，或者是对女儿不经意的攻击，可是她究竟也还是想不出来。

　　“嫂子，你别责怪自己了……”尤兮看了一眼大哥，示意他带大嫂先休息一会儿，不要老是在文文的房间里，这样她会反复崩溃痛苦不止。

　　大嫂没有被拽走，反倒是父亲把把母亲拉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孩子妈已经那样，你别这样，咱们现在都是他们坚强的后盾，你这样崩溃了，孩子妈怎么办？”父亲安慰着母亲。

　　“我平常在外面的时间太多，对家里的关注太少了……”父亲轻轻拍着母亲抽泣的肩。“现在的孩子什么都有，只是太缺乏交流了……不怪你们，真的不怪你们…是我们平常在外面一直忽略了家里。”

　　母亲哭声更甚，作为一个外科手术主刀医生，父亲的理解和承担，让她更觉得愧疚。她每天接送文文上下学，竟然丝毫没有发现什么。也是父亲这份理解，让她把内疚里，有了一份精神后卫的宽慰。

　　母亲平息了自己之后，再度来到文文房间。嫂子依然是不动声色默默流着眼泪。看到文文从小到大的照片，泪如泉涌。

　　“我们还年轻，我们还可以有孩子……”大哥抱着大嫂。

　　“不，我不能忘记文文，再要一个，是对她的背叛，我不要忘记她……”大嫂推开大哥。

　　尤兮退出来，生命若有不可承受，可能这便是一项最不可承受。

　　关于少年自杀的新闻，这两年网络上没少见。发生在自己家里，确实难以想象。尤兮站在窗前，望着街外的行人苦笑。她很早就离开家里去了法国，没人问过她自己愿意不愿意，那时候忙碌的父母又何尝想过她和哥哥呢？她清晰的记得自己在法国度过的每一个孤独的夜晚。父母亲给她的钱足够，足够，可她的孤独却始终无人诉说。文文的孤独是什么？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可是尤兮明白，大哥大嫂何尝不曾和自己的父母一样，让金钱代替了更多的陪伴。作为奶奶的母亲，在文文出生后，显然已经有了很大改观，陪伴她，可是，那些到底是文文要的吗？她是一个十几岁得青春期女孩子啊！

　　第二天进入火化室之前，尤兮看了一眼文文。那个容貌，她吓到了。姑侄长相最像，尤兮仿佛看到当年那个荼蘼的自己。一直没有流泪的尤兮，忍不住落泪。或许，文文是那个曾经孤独的自己……母亲和大嫂抚慰着文文的脸，哭到昏厥……

　　现代人的生命太脆弱了……

　　“尤兮，我辞职了。”回到家里，父亲突然跟尤兮说。“我还没有告诉你妈妈。”

　　“爸爸……”尤兮惊讶，爸爸在手术台上工作了几十年，这么毅然决然离开，实在是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事情。

　　“……爸爸这么多年，累了。想回家了……本来，文文还在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计划这件事情了……可是……还是没能最后多陪陪文文。”父亲的话，明显带着愧疚。

　　“爸爸……”尤兮沉默了，父亲这二十几年，都没有这么坐下来跟她讲过这样的话。她的印象里，总是看到父亲一张严肃而疲累的脸。父亲见过无数生死，无所畏惧，在手术台上，做过无数决策，救治过无数生死一线的人。尤兮想，或许，这次他要拯救的，是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大哥还有大嫂，或许，也包括自己。

　　“爸爸，过两天我就回去了……我的工作已经堆了一堆………您这样……能有时间照顾妈妈，我也放心了…”尤兮看着父亲。

　　“放心…”

　　父亲一句话，尤兮心里却生出另外一种情愫。尤兮终于恍然大悟，物质上的依托不可或缺，可是，这种精神上的依托，才会真正让人松一口气。

　　尤兮想着，或许，也是自己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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