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鱼书缃

　　或许，冥冥之中的林子暖听到了章楠的呼唤。

　　抢救室的灯突然灭了，一个身着洁净服的大夫走出来，平静的说：“病人醒了，家属去病房等候吧。”

　　章楠听罢，却没有起身。他松了一口气，感觉这些年里曾经的忿恨全然变成了愧疚。

　　来到病房的时候，崔云也已经到了。她拉着林爸爸林妈妈说着什么，有时候，他们会一同朝着章楠的方向看。那时候的章楠坐在林子暖的床边，眼眶凹陷。

　　林子暖脸色惨白，可是，她醒了。

　　当眼睛睁开，看见章楠的一瞬间里，林子暖又闭上了眼睛，她意识里跟自己问：“我又在做梦吧？……不对，这里是医院……”林子暖又一次睁开眼睛，真真切切看到了章楠。

　　“暖暖……”不远处的母亲看见女儿醒来，立刻想要冲到床边，却被林爸爸拦住，退出了病房，同时，许乐天也拉着崔云走出了病房。

　　“……最后……我还是失败了……”林子暖说着，一行眼泪顺着枕边滚落下来。

　　“……”章楠眼圈红着，无奈的看了一眼天花板。他的心情急剧复杂，太多的情绪涌出来，根本没有办法表达。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林子暖看着章楠略带颓靡的脸，问道。

　　“以前不好，现在………”章楠没说下去，他想起苏暖的脸，他想说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

　　“对不起……”林子暖一开口，又一串眼泪滑落下来，“我知道……我在最后还是那么自私……可是……自从上次见面后………我真的每天都想见到你……”她说话的时候看着章楠的眼睛。

　　章楠没有说话，同样看着林子暖，她瘦弱白皙的脸，清晰的狭长的睫毛，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这种心碎，他不晓得是多年的恋恋不忘，还是这些年的愧疚。

　　“………以后，我都陪着你。”章楠看着林子暖的眼睛，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林子暖握着章楠的手，从未有过的温暖涌过胸口。她紧紧握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大手，闭上眼睛，一颗眼泪滑落出来，落在章楠的手背上，带着温度滚落到洁白的床单上，晕湿了。

　　章楠知道，他自己这句话代表了什么意义，无论如何，他都会陪着林子暖走到最后。如果可以，他希望林子暖的病会有奇迹。

　　“你真傻……为什么要一个人那样硬撑呢？”章楠看着林子暖的眼睛，这眼睛里的温柔似水从来没有改变过。

　　“……我舍不得……”林子暖喃喃的说着，她看着章楠眼里露出的温柔和疼惜，似乎没有变，一切都没有变，只是时间错了位。

　　“……你睡一会儿吧，我陪你。”章楠让林子暖闭上眼睛，他们的话，不是这样一时间在病房里可以说的完。

　　“你不觉得……我变丑了吗？”林子暖别过头，问道。

　　“……听话，睡一会儿吧。”章楠没有回答，只是起身给林子暖盖了盖被子。

　　病房外悄悄注视着他们的一群人，突然间各生感慨。

　　崔云想，最终，章楠还是深爱大过恨。

　　许乐天想，爱情或许可以有记忆，可是，章楠到底该怎么办，苏暖，要怎么告诉她呢？

　　林爸爸林妈妈泪眼婆娑的想着，女儿如果真的在最后有章楠陪伴，虽然对章楠来讲，可能他们过于自私，可是，就这样自私一下吧。

　　一切的一切，都在纠葛中变成了理所当然。似乎，一切的一切都是更多人愿意看到的结果。

　　深夜，章楠看着熟睡的林子暖，章楠突然觉得心口疼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问道：“林子暖……当初，你怎么那么有勇气……”

　　看着她纤细的手臂，章楠的思绪回到多年前他们牵着手走在校园里的场景。

　　刻意忘记的东西，并不是真的在记忆里走失了。章楠此刻才发现，那些本以为忘记的，不过是在大脑里封存，只要给这些封存一个简单的信号，一切就都顺理成章的涌现出来，翻江倒海。

　　他确定，他确定的发现，自己依然心疼并炽热的爱着这个重病的女人。他依然清晰的记得她健康活泼的容颜，他们一起走过的最真最青葱的年月，那个不带任何杂质的时代里，他们都拼命把最好的留给对方。即便分开，林子暖也是为了把最好的留给自己。

　　他突然觉得庆幸，幸好，最后他又遇到了林子暖，让他把曾经的真挚找回来，不带有一丝愧疚。那个时候的一切，他是此时此刻才确定，没有任何欺骗的成分。

　　章楠又凑近，看林子暖的脸。是的，她除了瘦了，什么都没有改变。

　　如果不是电话响起，或许，这一夜，章楠真的不会想起来他的现任女朋友，苏暖。

　　苏暖狐疑的等着章楠接听电话，一直到提示音说“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她才奇怪的放下电话。

　　从确定做了章楠的女朋友那一天起，苏暖就每天都会收到章楠的电话。即便特别忙碌，他也会打电话告诉她。

　　苏暖有点奇怪，她想，章楠一定是遇到了特别的事情。

　　章楠走出病房，看着苏暖的电话，愣神。他要怎么跟苏暖说呢？他开始恨自己不能分身。他攥着拳头敲打着自己的头，怎么办，他不能同时给两个人承诺。

　　章楠抬头，看着宁静的洁白的出奇的天花板，他想，苏暖，我怎么就这样一不小心成了你生命里的渣男呢？

　　章楠想告诉苏暖实情，可是他又想，即便告诉她，结果呢，结果是一样的啊。

　　他看着手机，苏暖发来微信。章楠没有看，他犹豫着，却依然拨通了苏暖的电话号码。

　　“章楠……你不会还在忙吧？刚才打电话怎么没接？”苏暖问。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章楠的声音带着嘶哑。

　　“我现在每天都会给尤兮一篇文章，而且，帮她审核排版……一转眼就这么晚了。”苏暖的语气和平常一样，依然是诉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哦，我忘了……”章楠喉咙像是塞了棉花，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可是他舍不得挂掉电话，因为他怕挂掉之后，他再也没有勇气和理由打给苏暖。

　　“你……没回家呢？”苏暖站在窗边，看对面章楠的屋子黑着灯。

　　“嗯，我最近……有些事情要忙……”话说出口，章楠觉得自己在刻意撒谎。

　　“哦，那你先忙，我也早点睡觉了，你也别太晚了。”苏暖说。

　　“嗯，好。晚安。”放下电话，黑夜里的寂静充斥着整个走廊，章楠坐在长椅上，紧锁双眉。

　　他突然觉得，这一刻，他真的成了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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