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上放了个烟灰缸，小白把烟灰弹在里面。看着里面纷纷飘落的烟灰，小白心想，明天林枫姿又要瞪人了。

　　林枫姿近年来有个怪癖，一闻到烟味，无论是哪一种烟味，就会觉得恶心，跟晕车差不多。所以小白在她面前从来不吸烟。不过小白也有个怪癖，做策划想不出点子的时候一抽烟就来灵感，他有时把工作带过来做，林枫姿专门给他买了个烟灰缸，他一走林枫姿就把烟灰倒了用加了醋的热水把烟灰缸泡起来。等小白过来的时候才拿出来擦干净了给他用。

　　如果第二天林枫姿收拾房间的时候看见一缸烟灰，她也不骂人，也不说话，就那么瞪着你看，然后长声叹气。直到小白被她瞪得良心发现心甘情愿地承认错误。

　　小白垂着头呜咽着说：“姐我错了吸烟有害健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保证不再抽这么多了我对天发誓再也不愁这么多了。”

　　林枫姿哼一声，然后去泡烟灰缸。

　　屋子里烟雾缭绕，一个星期前霜姿介绍了个客户给他。

　　他和霜姿见面三分钟就掐架，所以当霜姿笑眯眯地说“小白我介绍笔大生意给你”的时候小白很诧异。虽然看在林枫姿的份上霜姿不会真给他找什么麻烦，但是他宁愿相信国足进球也不愿相信霜姿会笑眯眯地对他说话。

　　那果然是笔大生意，但是碰到的问题很棘手，客户的要求太高。

　　小白上午去解放路那边帮林敏书装修酒吧，下午和晚上跟老赵带领手下一帮员工熬了一个星期，今天刚把方案送过去。

　　小白松口气，有些不太适应这么放松的感觉，脑子里还想在想些什么。于是他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唐倩薇和薛临江。

　　当爱情和面包发生冲突的时候，你将何去何从？

　　唐倩薇要爱情，薛临江也是要爱情的吧，不然当初那两个分手后也不会没事就跑到林枫姿那里哭得那么伤心了。

　　那薛临轩呢？

　　他开始要的是爱情，而且他的面包完全可以养活林枫姿和自己。

　　但是，这远远不够，因为生活中永远会有一些不定性的超出意料之外的因素。这些因素影响着你在人生岔路口面前的选择。

　　林枫姿的意外因素尤其多。所以当她面对爱情和面包选择的时候，有很多很多的因素左右着她。

　　首先，当然是自己，她把一部分面包分给了这个骤然出现在他生活里的自己，非亲非故，只不过挂着大学师生之间的头衔。

　　但是，在自己“老爸不爱老妈拖累”的时候，她把自己的兼职给他做，虽然到后来，她也很需要那些兼职，但是林枫姿那“不切实际的同情心”和“莫名其妙的责任心”高涨，还是把自己从别人手里千辛万苦抠来的面包给他。

　　“不切实际的同情心”和“莫名其妙的责任心”也是倩薇一次醉酒后骂林枫姿的话。

　　然后，是林爸爸，那个曾经看上去很有福态严肃但是正直的老农民。

　　小白没见过生病之前的林爸爸，但是林枫姿每次寒暑假回家都会找很多相片。相片里的林爸爸虽然一脸严肃，眼睛里却透着慈祥豁达，红光满面，身体健壮，还有很大的啤酒肚。所有人都觉得那样的林爸爸不会生病。

　　但是，2000年夏，薛临轩出国，2000年秋，林爸爸就病了。

　　林妈妈说，林爸爸是在背玉米棒子的时候晕倒的。

　　在满是石子的蜿蜒小山路上，竹篓里的玉米滚进草丛里，黄橙橙的晃花了林妈妈的眼。比霜姿还瘦的林妈妈拍醒林爸爸，背着快两百斤的林爸爸走了三里多地蜿蜒山路回到家里。

　　林爸爸醒了不让林妈妈给枫姿打电话，觉得只是最近背玉米棒子太累了，休息一天就好，没必要让枫姿知道，打了电话，枫姿又得担心。

　　林妈妈说的时候，小白突然明白林枫姿往家里打电话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习惯是从哪里来的了。

　　然而，第二天林爸爸又晕倒了一次。这次林妈妈不敢大意，拖着林爸爸去县里医院检查。

　　医生说，这是脑血管意外。

　　林妈妈问什么叫脑血管意外。

　　医生说，就是中风，是脑溢血。

　　林妈妈想了想问，脑溢血和脑血栓是不是一种病。

　　医生说，是一种病的两种情况，起病很急，病残和死亡率很高。

　　林妈妈只听了前半句，就跌跌撞撞的去打林枫姿的手机。林妈妈识字不多，但是记性好，她清楚地记得林枫姿的爷爷当年就是得了脑血拴才去了的。

　　枫姿爷爷过世的前一天，还给一亩的桔子林松了土，晚上喝二两酒，吃了两大碗饭，健健康康，半夜里突然就晕倒了，没等送到县里，就走了。

　　林枫姿接到电话请假把林爸爸接到长沙就医。

　　检查完了医生冷着脸出来骂：“啥么脑溢血喏？这是那嘎（个）阴（庸）医检查的那？明明是糖尿病高渗综合症嘛！傻子个阴（庸）医！”

　　林妈妈一听不是脑溢血，松了口气抓着林枫姿手连连说：“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当时林枫姿一边笑着宽慰林妈妈，一边担忧地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小白。

　　小白明白，很明白。因为他妈妈也是糖尿病，由心脏病引发病变的糖尿病。

　　小白在网上查过很多关于糖尿病的病因和类型，有时候林枫姿也帮他查。两人当然知道，这糖尿病高渗综合症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五十。

　　医生接着还说，林爸爸有高血压。这点风姿早就知道，林爸爸肥胖，抽烟抽得很凶，跟枫姿爷爷一样喜欢喝酒，是典型的高血压高发人群。

　　林爸爸住院了，病床就在小白妈妈的旁边。但是林爸爸不像小白的妈妈那样有医疗保险。林爸爸是农村户口，虽然他是村长，但他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对于农民这个词，林枫姿曾经无奈地开玩笑说：“只要还能下地，就永远不会退休。”

　　小白听了很伤感。林爸爸不会有退休金，不会有养老金，不会有医疗保险。林爸爸需要很多的“面包”，林枫姿和薛临轩都不能够提供这些面包，当时的自己还要靠林枫姿接济，也不能提供这些面包。

　　但是，顾晴觞可以。

　　就像倩薇酒后吐的那些真言，顾晴觞是一个“事业有成身材有型”的成功男人，最重要的一点，这个“这么样的”男人对林枫姿有好感。

　　小白也看到过林枫姿在叉路口的惶惶无助和挣扎，不然那年冬天明明坚决地跟薛临轩说了分手却在薛临轩回国后的一番谈话后重归于好。

　　小白吁了口气，关了灯，把自己扔在床上。被子很软，小白陷在里面，闻着淡淡的洗衣粉的清新味道，望着黑暗里一明一灭的烟星。

　　如果，自己能早生几年就好了。

　　当年林枫姿和薛临轩言重修旧好，许诺努力的挣“面包”之后，薛临轩的妈妈，那个用倩薇的话来说，“那么样的”女人突然的冒了出来。

　　那个优雅的女人是家知名服装品牌的开创者，阅人无数。那年春节，林家一家和小白一起在长沙过年，林家五口人加上小白和小白妈妈，挤在林枫姿那小小的单身宿舍里。晚上薛临轩提了一大包东西过来。然后第二天，那个优雅的女人也来了。把林爸爸送回病房后，那个女人说：“林老师，我能请你妈妈和你吃顿饭吗？”

　　不知道是不是那几天吃得太好了，林枫姿脸色一直不太好看，小白问她，她说肚子胀不消化，然后开玩笑说，用江中牌健胃消食片。小白要去给她买又被她拉住。那顿饭之后没几天，林枫姿再次跟薛临轩提出分手。因为顾晴觞来了。

　　情人节那天，薛临轩回了美国，回去开创他的大好未来。

　　然后，林枫姿结婚了，林爸爸的住院费交上了。

　　小白想，这两个人，都要了面包。

　　林枫姿要来的面包，有很多分给了他。

　　把烟在烟灰缸里按灭，小白不愿在深想林枫姿，不愿再想那年母亲住院费的来源。只逼着想自己问自己，如果爱情和面包发生冲突的时候，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虽然，辩论中他坚持要面包，但那是为了配合唐倩薇和温惠芯，为了挽留林枫姿的小小计谋。如果真的遇到，以他现在的地位，虽说不是长沙首富，但也算得上是有钱人，如果有一天，要他放弃这近十年来打拼来的钱和一个女人之间选择，他会选什么？

　　小白无声的笑。这几年来在商场中摸打滚爬，练就了一颗精明得商人心，知道怎样谋取最大的利益，知道怎样打压对手，但是站得越高，挣得越多，他越是觉得世情的冷漠。见多了商海沉浮，于那钱财两字，反而看得越开。

　　都是身外之物，而已。

　　对那患难中的真情，却是无限的渴求。这几年来这种渴求越来越强烈。八年前家庭的破裂，父亲的死亡，以及这几年来身体越来越差的母亲，去年冬天和今年开春长沙冰冻几月的风暴大雪，刚刚过去的汶川地震，那些翻滚咆哮的地面，以及长沙那几天中关于余震的传闻……

　　太多太多人手不可掌控的东西，让小白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也许，那种恐惧早在八年前家变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只是这几年越来越强烈。

　　越是恐惧，对那份真情就越是渴求。

　　就像火之于飞蛾、荆棘之于荆棘鸟。

　　然而小白觉得，他竟是连一只飞蛾都比不上。

　　飞蛾扑火，痛并快乐着。飞蛾化为灰烬，火还在继续燃烧。

　　他想做一只飞蛾，却又做不到展翅扑火的决绝，他这只“飞蛾”却还有着牵挂。

　　小白羡慕那在蛮荒的荆棘枝条间用生命换取最美好的歌声的鸟儿。

　　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最深的巨创来换取，小白深有感悟。

　　曲终命竭，小白不怕。他怕的是，那换来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的命，是别人的。

　　只是人活一世，亲情，爱情，友情，总要有一段刻骨铭心。

　　冰霜和大雪可以封冻长沙、阻断交通，却阻断不了亲友对你的关怀和思念；地震可以掩埋城镇、塌陷高楼，却掩埋不了亲友对你的记忆。

　　如果哪一天突然离世，小白希望他留给亲人的，不仅仅是够用余生的钱财，还有支撑他们在余生能够快乐生活下去的幸福回忆。就算她独自一人，她也不会寂寞难耐。

　　如果，是真爱上了的人，哪怕散尽千金，名誉扫地，也是值得的。

　　只是当初，那现在在他看来身外之物的钱财和名誉，害了很多的有情之人。

　　虽然，那是那些有情之人自己的选择。

　　但是当年，在小玉和面包之间，他却是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的。

　　在他“老爸不爱老妈拖累”时候，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小玉选了面包，去美国做了交换生。小玉拿了面包还觉得不够，还想要充分建设和谐社会，物资生活和精神生活要两手抓，于是回来要他的爱情。

　　小白想着那年情人节林枫姿在湘江一桥上回望着橘子洲头说的那句自我安慰的话：“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如是他也对小玉这样说。

　　然后，就出现了一系列的不定性的超出他预想的因素，用倩薇的酒后真言来说，那该叫“老情人儿祸害”。这老情人儿一祸害，就把林枫姿“祸害”成了他姐。

　　小白常常很纠结地看着那个对自己“一心一意全心全意、温柔体贴照顾周到、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姐姐”，想着自己是该感谢小玉呢还是该忌恨小玉，越想，小白越纠结。

　　长叹一声，揉揉太阳穴，小白觉得，这生活，真他妈纠结。

　　正感叹生活中不定性的超出意料之外的因素太多了的时候，包里的手机响了。

　　小白暗骂了一声，起来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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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考试周了，

　　再加上原本就没有写完，结局还在犹豫，

　　SO，更新很慢很慢很慢，

　　各位看文的亲们见谅，

　　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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