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品车筐里放了些,后座上捆了一些,其余的小白拎在手上。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小白没话找话:“姐,09年春夏的那两套花稿,你再改改。”
林枫姿反应过来不服气的嘀咕:“都改了一个多月,差不多有七十遍了……”
小白笑嘻嘻的说:“我记得你给我们上课的时候说过,爱玛仕一条丝巾图案就要改上大半年,做出来得十八个月,你做的是床品,还是多件套,平均算下来,每套四十次都不到。你还教育我们说,经得起仔细推敲的东西,才能成为经典。我要你做的床品,不是为了追流行赶潮流,而是无论以后多久的时间回头再看,它都是经典。”
见林枫姿撇嘴,小白哼了一声:“你别想拿你在公司的那套设计理念来敷衍我。再说,你前几天不是说很闲么?”
七年前林枫姿进家纺公司的时候,就家纺图案设计上的学院风格与市场风格跟研究生时候的导师老贾长谈了一次。老贾是个老学究,搞学术的人,最是看不惯市场上的扒版抄袭现象。但是中国人自古以来受儒家中庸思想影响,虽不至于固步自封,但对于新事物接受,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段。
设计有创新,是件好事,但是完全不考虑市场,太个人化了,就会没有销路。公司毕竟是为了盈利的。
之所以扒版国外的作品,一是因为国外的家纺起步比中国早,历史悠久,已经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二来,也是因为国外的花型图案已经在市场上却得很好的迎合力,经过了市场消费人群的考验。厂家直接拿来运用,大大缩短了产品与消费市场的磨合期,在你创新产品还在被世人观望的时候,这里,已经实现盈利。
商家谁愿意丢失这部分的利益?故而尽管外界高呼要设计、要创新,市面上的东西还是一如既往。
看清了这个套路之后,林枫姿心里大概有了个谱。
设计与创新,她需要;学习与借鉴,她也需要。
林枫姿是个很懒的人,既然不用她太多的创新,那她也乐得悠闲。将那些创新打散了,再结合别人的一些理念,做出来的东西既有创意,也在消费者的接受范围之内,市场上自然是大受欢迎。因此林枫姿在公司里面爬得很快,第三年就当上了设计部主任。
不过这套设计理念对付不了小白,林枫姿也不想拿它来对付小白。
做设计的人,哪个骨子里没有一丝傲气和霸气?总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也希望留下传世的经典之作。因此,虽然小白对她的要求近乎苛刻,林枫姿也是乐意接受的。
“那我回去再改改。”
见她一脸严肃,俨然是在思考应该怎么改了,小白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要改的。”
看她有些疑惑迷茫,小白笑得更加大声,“姐,你下次传给我们的花型画稿里,能不能把设计说明给写上?每次小郭拿出你的方案跟大家讨论,都惹的下面的人笑半天,跟讲相声似的。公司虽然要活跃气氛,但是闹得太厉害了人心就散了,我怕他们做事上也不严谨起来。”
林枫姿很懒,花型做好了给小白看,结合小白的要求再改。跟经纬工作室的那些设计师都是从不打照面的。就连小郭,在网上碰见了,都很少聊起公司的事,更别说是具体设计了。
“你那些设计,我能明白,但是不见得小郭能说清楚。你以为谁都像咱俩这样心意相通?小郭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踢足球在行,管理在行,可是人太豪爽。让他解说你的作品,小桥流水他给你夸张成长江黄河,这倒不要紧,就怕他把林黛玉说成薛宝钗,表达不了你的设计理念。”
林枫姿点点头。
小郭是典型的东北汉子,当年为了喜欢的女孩子报了B大,没想到那个女孩子去了上海。小郭足球踢得很好,进过校队,薛临轩出国之后,他不薛临轩的缺,做了中锋。
“那我待会儿就给小郭发设计说明。”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楼下,林枫姿锁了车,结果大包小包的营养补品,到一楼拐角处,突然听见
小白叫她:
“姐——”
声音绵长,在夜里格外的蛊惑人心。林枫姿吓了一跳,回头看他。
小白扶着自行车,站在微微泛黄的路灯下,黑衣黑裤,仿佛要融入到夜色里去。他仰着脸,迎着路灯的柔光,眉目格外的清晰。
林枫姿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我的父亲母亲》这本小说。书上说,“我”的母亲站在门边,再“我”父亲看来像是一幅油画。现在的小白,在林枫姿看来,是一幅平面广告作品。却跟油画一样的厚重沉郁,带着难言的忧伤静默着,黑亮的眼里跳动着一丝忐忑期翼的光亮。
林枫姿问他:“还有什么事么?”
小白摇摇头:“也没什么大事,就想问问你……今天几号。”
林枫姿疑惑的想了想,“不记得了。”
小白低头一笑,再抬头时,眼里多了些戏谑,“你不是每天都记日记么?昨天记得是几号?”
林枫姿懦懦的开口:“这几天过的昏天昏地,哪有时间记日记。你看看手机,上面有的。”
小白一愣,“这我知道,我只是提醒你,明晚奥运开幕式。咱妈爱热闹,就我跟她在家怪冷清的,明天你把仲夏一起带过来吧。”
林枫姿哦了一声。小白笑笑,“行了,我回去了。明天记得过来。”
林枫姿点点头,看着小白蹬着那辆由历史性纪念意义的自行车渐行渐远,听着那“吱吱嘎嘎”的声音消失在夜幕里,发了会呆,一只蚊子在她眉心叮了口,又痛又痒,林枫姿双手拎满东西,不能挠,连忙跑回家。
霜姿见她大包小包的进门,笑眯眯地说:“哟,姐,小白又为你做嫁衣了?”
林枫姿白了她一眼,“今天七夕,你没跟小周出去玩儿?”
“去了。”霜姿歪在沙发上,“你不是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么。我怕你觉得欠小白得太多,今天就拉周颐反馈小白去了。”
“你不跟他抬杠就不错了,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林枫姿满脸疑惑,“说说,你是怎么反馈他的。”
霜姿不服气的叫:“姐你这什么态度?什么叫我跟他抬杠?是他对不起你在先好不好?我这不是为了帮你报那断手之仇么?”
林枫姿连连认错。
霜姿哼了一声说:“有条大鱼我们公司一直在啃,就是啃不动。我就把那大鱼的电话给小白了。小白他们做了一个星期,就把那大鱼给消化了。姐我这算不算反馈?”
“算。可是霜姿,你这样吃里爬外,你老板知道了不会开了你吧?”
“老板才不会知道,大鱼是小白自己联系的,选择被谁吃,是大鱼的权利,关我什么事?再说,我们全公司的人对着这条大鱼那是如鲠在喉,好比曹阿满吃极肋。这下小白接手,老板高兴还来不及。”
“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原来是个烫手山芋。”
“姐您就放心吧。”林霜姿拍拍林枫姿的肩膀,“小白他们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虽然中间出了点岔子,但总体来说,这次做得做得不错,已经在业内上升到另一个层次了。”
林枫姿心想,怪不得今天小白请客,原来真做成了笔大生意。不过只请她吃蛋炒饭,也太小气了。
“姐,我今天跟周颐还去了小白和林敏书开的酒吧。”突然有些疑惑地凑过来,“周颐说室内空间做得不错,但我总觉得那里怪怪的”
“怪?那里怪了?”林枫姿有些紧张,毕竟敏书在那里工作,一个女孩子,她有些担心。
霜姿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酒吧你还是别去了,反馈什么的倒用不着,少跟他抬杠就行了。”
“我跟周颐还去了枫叶林。”霜姿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说:“姐,我没看见你那个大儿子。”
林枫姿疑惑:“《完美世界》就在三楼第五个包间里啊。是不是你去的时候有客人在里面?”
霜姿摇摇头:“服务员说,三楼只有四个包间。”
林枫姿更加疑惑。霜姿仔细地看了看她,说:“姐,我在你挂《等待依然》的那个包间里,看到一个故人。”
“故人?谁呀?”林枫姿暗暗祈祷,希望不要是他。
“放心,不是薛仁贵。”到底是姐妹,霜姿闲闲的来了一句,“罗依菡,小玉,小白的老情儿。”
林枫姿猛地抬眼,“她也回来了?小白知道么?”
林霜姿突然有些愤慨:“我哪里知道。”
林枫姿摸不着头脑:“怎么就生气了?”
“谁耐烦生他的气?”霜姿哼了一声,突然说:“姐,你以后别给我卡里打零用钱了。”
林枫姿讶然,“为什么?你刚工作,钱虽然够用,但是你跟周颐要谈恋爱,不能老让周颐一个人花销,女孩子不能什么都依靠男人的。娘常说钱是人的胆,该花就要花,别缩手缩脚的委屈自己。我是你姐,不给你给谁?”
霜姿不说话,有些委屈,“可人家小白不这样想,他眼里只认你这个姐。今天他打电话来,明着说是为了感谢我把那条大鱼介绍给他,其实是骂我不知道自立。”
其实也没有霜姿说的那么严重,今天下午接到小白电话,小白开玩笑地抱怨:“霜姿,咱姐怎么就给你零花钱不给我?怎么说我也是她弟弟不是?”
当时霜姿还很开心,自己这个姐姐到底还是知道亲疏之分的。但是从枫叶林回来的路上,周颐犹犹豫豫地说:“霜姿,姐挺不容易的,以后周六周日别睡那么晚了,多帮姐做些事。”
霜姿再一想小白的抱怨,一口气堵在胸口。
家里的次女,有被父母和哥哥姐姐爱护宝贝的特权,长女是老大,爱护小的是他们天经地义的责任,但是在外人看来,不免夸奖长女懂事能干,产生次女没有才能之嫌。
霜姿骨子里也是要强的人,被自己男朋友这样说,不免委屈。
林枫姿听了霜姿的抱怨哑然半晌。她是长女,自小羡慕能够在父母怀里坦然撒娇的霜姿。再说霜姿是个女孩子,能够被宠爱关怀,在林枫姿看来,那是极为幸福的事情。长女如母,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对霜姿寒姿的责任。
霜姿寒姿跟她不一样,身为弟弟妹妹,不像她那样有太多的顾忌和责任,他们有发展个性的权利,林枫姿竭尽全力为他们提供精神和物资上的条件。
姐妹俩性格各异,年龄差距比较大,俗话说三年一代沟。林枫姿与林霜姿,中间隔了何止一条代沟?
林枫姿只是做了一个普通的家长该做的事。霜姿心里不舒服,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林枫姿不容易,却忽略了她的存在,忽略了她的努力。
林枫姿说:“我是你姐。”
霜姿答:“可你不是我一个人的姐。”
林枫姿说:“你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妹妹。”
霜姿答:“谁稀罕做他妹妹?”继而望着林枫姿似笑非笑,“你也不见得稀罕做他姐姐。”
林枫姿突然有些生气,皱了皱眉,起身洗澡去了。霜姿看了会儿电视,觉得无趣,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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