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号请客,远方的亲戚十三号就到了。都是言笑晏晏,林枫姿也刻意忘记当年的那些不愉快。
都是小老百姓,自己的日子还紧巴巴,哪里管得了别人?换作林枫姿自己,只怕也是拒绝的。
她把这套理论讲给霜姿的时候,霜姿半是不以为然半是愤慨:“你拒绝?那你对小白算怎么一回事?”
林枫姿心虚的嘟囔:“我们不是挺过来了么。”
“那要是没挺过来呢?”
“我们不是挺过来了么。”
“那万一要是没挺过来呢?”
“我们不是挺过来了么。”
“那如果万一我们没挺过来呢?”
“我们不是挺过来了么。”
林枫姿像复读机一样,翻来覆去重复那一句话,勾起了霜姿初中高中学英语练听力听复读机一遍一遍的读单词的苦难史,于是霜姿更加愤恨。过年走亲戚,也只去外婆和四叔家。其他亲戚,一概不见。所以这次为寒姿的事请客,知道那些亲戚要来,她是能拖就拖。
外婆带着舅舅家的几个孩子和林枫姿小姨一起来的,跟远房亲戚坐在一起,由林四婶作陪拉家常。
林枫姿二嫂带着一些妇女洗菜洗米,二哥在厨房跟其他请来帮忙的男人劈柴杀鸡杀鸭准备。四叔带着寒姿一家家的去送了请贴回来,碰到寒姿的三个外乡同学。见寒姿和林四叔扛着桌椅板凳,也要来帮忙。
“远来是客,哪能让客人动手?林家又不是没人?”林四叔思想比林爸爸还要古旧。义正言辞,三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被他说得面红耳赤。
林枫姿忙让寒姿带同学去村里转转。村子说大也不大,两千多户人家,还是有那么几处风景可看的。仲夏挂着相机跑出来,也要去。后面还跟了□□个小孩子,都是亲戚家的,喊着要照相。寒姿打头,后面跟了十多个人,浩浩荡荡的像儿童团。
十三号中午,林枫姿的二姨和二姨夫要来。四叔说,“这是大客,要当家的去接。林枫姿,你去。”
四叔跟林爸爸一样,只叫林枫姿全名。
二姨也是一男一女了两个孩子,都带了来。麻香县的姑姑一家四口坐车来了,林枫姿去村口车站接。下午三点,去县城里买菜的船回来了,林枫姿又跟人去背菜。天气太热,四叔家一个冰箱不够用,又去借了两个。碗筷不够,林枫姿跟着四叔去借。一直忙到晚上六点才吃上饭。分两桌,来帮忙的人一桌,亲戚坐一桌。
林四叔拉着林枫姿寒姿按规矩敬了来帮忙人的酒,刚坐下吃不到两口,电话响了。寒姿动作快,跑去听了一会,叫林枫姿:“大姐姐,找你的。”
林枫姿拿过话筒,没听一会放了话筒。
“四叔,我……干弟弟要来,在路上,我去接接他。”
寒姿忙放了碗筷说:“姐,我陪你去。”
“你吃了饭安排你同学的睡处,我自己去就行。”
四叔问:“就上回你嗲过生来的那个学生?”
过生,就是去世的意思。林枫姿点点头。
“寒姿,你吃了饭跟我去借桌椅板凳。” 四叔又叮嘱林枫姿,“带上手电筒,一会天黑了,路
上打着声响,小心蛇虫。”
林枫姿应了一声,拿了手电筒出门。
刚才小白在电话里说:“姐,我打的车抛锚了,正沿着马路走,你能不能来接下我?”
林枫姿沿着马路出了村口,往县城方向走了半个多小时,转了几座山坳,天渐渐黑了,不知名的鸟“咕——咕——”的叫着,山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林枫姿觉得无比的惬意,一天的劳累都散在这凉风里了。天黑透了,林枫姿开了手电,又过了一座山头,听见对面山坳里有个白色的身影。
“姐,是你么?”
林枫姿应了一声,心里有些疑惑:小白什么时候穿白衣服了?小跑上去,那白影也朝她走过来了。
“你怎么穿……怎么是你?小白呢?”看清了来人,笑脸变为惊诧。
白衣白裤,认识的人中除了薛临轩还有谁这么穿?
“姐,我在这里。”小白黑衣黑裤,悄无声息的从旁边的黑暗里冒出来,吓的林枫姿往后跳开一步,倒吸了口气。
“怎么就你一个人?”小白有些不满。
瞟了眼薛临轩,林枫姿有些愤愤:“我来接你算是给你面子了。你当你是新娘子,要我雇八人大轿来抬你?”
“要是抬我进你家的门,四人花轿我也坐的。”小白突然笑嘻嘻的。
“我不用花轿,我自己走。”薛临轩也笑嘻嘻的冒出来一句。
一时间三人都静默起来,夜深沉,山风徐徐,鸟虫鸣叫,风过处,细长的小野树摇曳不止,半明的月色下阴森森的。
林枫姿想到很多年前这山坳发生的一桩旧事,心里有些发毛。
“前面那个山坳,十几年前有个中专刚毕业的女的在那里开枪自杀了。”
身前两声“哦”。
“你走中间吧。”小白停下,往旁边让了让。
“什么?”林枫姿不解:他们怎么不问问为什么?
女孩子自杀,还那么年轻,还能为什么?自然是情了。
“你不是害怕么。薛……师兄走前面,你走中间,我在你后面。”小白解释。
“前不怕,后不怕,中间有鬼掐。”明白过来的林枫姿别扭了,走在两人前面。
为了缓解紧张害怕,林枫姿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尽量得轻快:“你怎么来了?”
薛临轩说:“寒姿考上大学请客这么大的事,也不支一声,怎么说,咱俩也好过一段不是?”
林枫姿哦了一声问:“你不工作了?”
“我刚回来,休假呢,还没想好干什么。”
林枫姿又哦了一声,“你怎么来了?”这次问的是小白。
“寒姿考上大学请客这么大的事,也不支一声。怎么说,寒姿也喊了我七年的哥不是?”
林枫姿哦了一声:“干妈不要你照顾了?敏书你不要看紧点儿?你广告公司不做了?经纬工作室甩手给小郭了?枫叶林你好意思让黄姐一个女人辛苦?”对自己人,林枫姿就不那么客气了。
“干妈有芳琴大姐,敏书和倩薇明天过来,我想帮她们探路来的。广告公司有老赵看着,经纬工作室小郭干得热火朝天,现在又不是忙季,他只要把你做的画稿选两套寄去参加家纺比赛就行了,枫叶林黄姐得心应手,我都不用担心。倒是你。”
“我?我怎么啦?老实本分遵纪守法好公民一个,你担什么心?”
“你一声不吭就带了仲夏回老家,也不支一声。那晚你回去之后,我打你手机你关机,家里座机打不通。我还以为是电话坏了你睡觉了关机,九号十号白天还是一样,去你家找你敲了半天的门都没人来开。要不是你邻居认识我,只差把我当小偷送派出所了。昨天打你手机不在服务区,打老家的座机老占线。我去问小龙,她也不知道。我问霜姿霜姿跟我吵架。”小白越说越愤恨。
其实霜姿没跟他吵,就凉凉的说了句:“听我姐说,你打算今年把婚给结了。”
小白乐呵呵的点头说:“不过还得你帮忙。”
霜姿甩了两个字。
“滚蛋!”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乡下?”
“我猜得。你那《完美世界》没做完之前不是说要回一趟老家么?不过还是去找了霜姿确定了一下。”小白脸上有些不情愿,“我买了个MP3给她。”
林枫姿哦了一声,失笑。
“霜姿还挺有经济头脑的哈。”一直插不上话的薛临轩终于开口了,“我买了个MP4给她。”
“什么牌子的?”小白跟他终于有了共鸣。
“Apple的。”
“咳,我的也是。”
林枫姿:“……”
“姐,你还没说,手机怎么关机了?家里电话是不是坏了?”
“没有,我把电话线给拔了。手机这里没信号。老家的这两天要请客要买菜,所以才老占线吧。”
薛临轩说:“我记得这里不是有个信息塔么?00年你回家过年,我们还发短信来着,你还说信号满格。”
00年林枫姿回家过年之前,薛临轩拉着她要跟她一起回来,“你这丑媳妇都见了公婆了,我这女婿什么时候见岳父岳母?”
林枫姿红着脸没答应,想等薛临轩从国外留学毕业再一起回来见父母。00年大年三十,林枫姿陪着林爸爸守岁。十二点的时候在村里一片鞭炮声中,薛临轩发短信过来问她这边信号怎么样,林枫姿得意的回他说去年刚修了信息接收塔,信号满格,然后就接到薛临轩打来的电话。林枫姿给他说了当时乡下过年的风俗,薛临轩在电话那一头极其落寞的说了他们城里过年的冷清和无趣。电话里听到这边鞭炮声冲天,薛临轩更加落寞。林枫姿脑子一热,小声说说那你明年跟我家过年来吧,我带你放炮。
01年林枫姿一家和小白以及小白妈妈一起在林枫姿的宿舍过年,十二点的时候,薛临轩从家里偷跑出来,抱了一箱烟火拉林枫姿去橘子洲头。00年的愿望算是实现了一半。剩下那一半,无论如何也是补不回来了。
小白说:“是啊,01年我来都有信号,怎么越来越落后了?”
01年三月,林爸爸去世,林枫姿扶了林爸爸的灵柩坐着顾晴觞的车回老家,一天后小白背着个小包黑衣黑裤站在林家门口。
“去年大雪,压坏了,一直没修。”
两个男人同时哦了一声。去年大雪,林枫姿一家没回老家,在天寒地冻的长沙跟小白和小白妈妈一起过年。
“原来是这样。那你长沙家里的电话呢?坏了?”
“没有。我把电话线拔了。”
“好好的,为什么要拔电话线?有人打骚扰电话?”说完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薛临轩。
林枫姿不愿解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的行为。想到仲夏接的那两个电话,点点头,“有两个。”见小白张嘴,林枫子赶紧补充,“推销的。哎,你怎么……你怎么跟他一块儿?怎么不坐船来?”
薛临轩说:“我记得你说过,坐车比坐船快,我就想坐车来。去车站问,他们说来村里的车没了,只有到邻村的,离这里不远,师傅说走几脚就到,我就搭那车到邻村。没想到要走这么久。”
林枫姿暗暗翻白眼,很想问他一句:你在美国怎么活下来的。人生地不熟的,开车师傅的话也信?
“我没赶上船。”小白摊摊手,“也没赶上车。不过我包了车来,但在路上抛锚了。走了一会才看到他。我没跟他一块儿。”
“就这么不待见我?”薛临轩多少听出了林枫姿话里的意思,“我就那么可怕?”
“怎么会?你能够来,我……很高兴。代寒姿谢谢你。”林枫姿笑笑。
“那就好。你别怪我不请自来就行。”
林枫姿笑笑没有说话。薛临轩问她:“我不请自来,待会儿碰到你家顾大哥,他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吧?”
林枫姿说:“顾大哥?他在武汉。”
“寒姿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不陪你……”薛临轩突然想到那天林枫姿在羽毛堆里泪流满面,忍了忍,没有问出来。
心里终于确定一件事:林枫姿跟顾晴觞之间,处的并不是很融洽,尽管,他们有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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