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衾在关烽家好吃好喝, 还养胖了三斤肉, 照镜子时百般纠结, 觉得自己手臂线条好像又模糊了, 心想要不要再去报名一次室外攀岩呢?
早年一家三口去攀过,黎檬那大脑发达四肢软弱的主儿, 还没爬五分钟就哭着下来吃饼干了。靳炎爬到一半, 一边抱怨“这活动真无聊”一边手脚并用轻快的登了顶。而蒋衾快到顶的时候脚底一滑摔了出去, 面无表情的被绳索吊着荡了半天, 才被工作人员解救下去。
据靳炎形容, 蒋衾冰着一张脸手脚大开迎风飘扬的姿态非常有喜感,当时登顶的人都纷纷拿手机出来拍照留念。
时隔多年,蒋衾心血来潮想再爬一次,但是又拉不下脸打电话给靳炎(其实是图集事件还在心虚),于是强行逼迫关烽段寒之陪他一起去。
段寒之一听攀岩立刻怒了:“开什么玩笑,我像是能做那种体力劳动的人吗!想谋杀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关烽则兴致勃勃的表示可以去,很想去,以前去过一次被赶出来了,这次要一雪前耻。
虽然蒋衾对关烽为什么会被赶出来这一点心存疑虑, 但是在万能助理Hellen的神速操作之下,半个小时后他就坐在了去攀岩馆的车上。段寒之拼死抵制无效,被Hellen五花大绑在车后座, 神经兮兮给卫鸿发短信:“我被关烽绑架去攀岩馆了, 肿么办?!”
卫鸿:“不要慌?深呼吸?”
“闭嘴金毛!老子一定会摔死的!”
“……汪!你不会的汪!”
结果到了攀岩馆, 一行人跑去换衣服, 出来蒋衾立刻就被闪瞎了。只见偌大的场地已经被完全清空,Hellen踩着十二厘米高跟鞋,涂着血红蔻丹的芊芊玉手霸气一指:“快快!山体目测二十米处有凸起,吊车司机对好角度!”
轰隆隆一声巨响,巨大的吊钩拉着真皮大转椅,再往后移了十公分。
Hellen忠心耿耿的转过身,说:“关总现在您可以坐上去了。”
关烽矜持而满意的点了点头。
“……”蒋衾转向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员:“……把他赶出去好吗……”
另一边,貌美嘴贱霸气四溢的段大导演被工作人员强行套上安全索,一边火冒三丈的抱怨“你们这是想害死我”一边不情不愿的抓住岩石,往上爬了两步。蒋衾被他弄得有点紧张,生怕国宝级大导演一个不小心就掉下来血溅当场,迟疑再三后终于决定跟在他身后,一边爬一边叮嘱:“别往下看啊!小心!”
段寒之颤颤巍巍的声音从头上传下来:“会计师!我跟你有什么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专心爬!别尿裤子!我还在你下边呢!”
段寒之:“……”
结果段寒之一边诅咒怒骂一边手脚并用,二十分钟后蒋衾才爬到一半时,抬头就看见他竟然翻身上了山顶。可怜蒋衾大吃一惊,差点脚滑又摔出去。
段寒之气喘吁吁的打电话给卫鸿:“啊啊啊我真的差点摔死了!好吓人!好可怕!呜呜呜我再也不来攀岩馆了!”
“……段导你每次都这样说……”
“但是真的好可怕!我手脚发软心跳好快!啊啊啊我不会真的要死了吧,快汪一个!”
卫鸿忙不迭的摇着尾巴安抚:“汪!”
于是段寒之满意了,挂电话了。卫鸿蹲在片场感慨万千,心想今晚回去还是把段寒之那尊攀岩冠军水晶奖杯从柜子里拿出来擦一擦吧,再向会计师道个歉,毕竟被段导这样惊吓他起码得损十年寿啊。
蒋衾攀完岩满腹怨念,深深觉得自己带关烽(“Hellen你跟他们经理投诉一下,凭什么我不能坐吊车?”)和段寒之(“不要这样看我其实我也很害怕的好吗人家根本不会攀岩!”)这俩人出来是个巨大的错误,真是自古谁无脑残时啊。
三个人晃晃悠悠的坐车从攀岩馆回家,途经市区,决定下来喝茶。卫鸿这时也拍完戏从片场出来了,颠儿颠儿的开车过来给段导付账,还打电话跟他们建议:“上次去那家酒店螃蟹做得特别好!一起去吃螃蟹宴吧!”
这时正是吃螃蟹的好时节,一行人转去酒店,刚进路口就看见金碧辉煌的大门上贴着横幅:欢迎华朔杯中韩围棋大赛在本酒店隆重举行!一排旗袍美女笑容可掬的站在台阶上迎宾,看上去规格还挺高。段寒之兴味盎然的拍了好几张照,说要拿回去给黎小檬小同学看看。
黎檬小时候经常被段导抱在怀里摸毛捏尾巴,导致一见段寒之就小腿肚子发抖。后来他下棋大发神威,赢了关烽三十个子,让段导龙心大悦,从此一见面就赏他糖吃,还经常鼓励他好好下棋,争取有朝一日在棋盘上气死关烽。
黎小檬个记吃不记打的,两个糖下肚就把过去的血海深仇忘了,后来一见段导就摇着尾巴扑上去抱大腿求爱抚,谄媚得不行。
Hellen去停了车,蒋衾一行人从侧门进了酒店,径直上二楼包厢。路经电梯的时候突然看见墙角里有一架宣传海报,上边贴着参赛棋手头像,下边还配着主办方简介。
蒋衾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海报上,紧接着就直了。
第三行正中间竟然是黎小檬!
照片上黎檬黑衣黑发,面容稚嫩俊秀,目光坚定,嘴唇紧抿;短短的棋手简介印在大红海报页面上,赫然是:“黎檬三段,当前名声鹊起的实力小将,三国争霸赛冠军!期待他的表现!”
蒋衾:“……”
蒋衾恍惚着摸出手机:“喂,靳炎,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靳炎正人五人六的坐在会议室里听汇报,一看来电显示是蒋衾,立刻脑补是媳妇服软认输来道歉了,当即得意洋洋问:“嗯,怎么啦?想你男人了是吗?”
“……”蒋衾说:“我在华朔杯围棋大赛现场看到黎檬的参赛简介,你知道这是中韩双边对抗赛吗?”
“哦昨晚是听黎小檬提起过,但是他一边吃蛋糕一边说唔哝唔哝的听不清楚,我再问他就不愿意告诉我了……怎么啦媳妇,你不能只要儿子不要老公啊,杀鸡取卵是不道德的知道吗?!”
蒋衾怒道:“杀鸡取卵不是这么用的!小心我替你小学语文老师清理门户!”
“哦那就过河拆桥,总之没有老公你哪来的儿子!”
蒋衾差点把手机摔到墙上。
结果他回过头,段寒之竟然在伸着耳朵偷听,一边听一边点头:“他说的对啊,没有老公你哪来的儿子啊……”
蒋衾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关烽曾经情真意切的跟他说:“有时我真想一把掐死段寒之,再拖出去焚尸灭迹……”
螃蟹三人组决定不吃饭了,一人买了个汉堡包,跑去现场看黎小檬下棋。今天能来这里参赛的都已经通过了残酷的初赛甄选,入围的也不过寥寥十几人,他们上去的时候黎檬正坐在对局室里,门外观局室里挤满了观众。
华朔杯作为中韩双边对抗赛,是个相当大的赛事。可能黎檬作为最新杀出的黑马,比较吸引目光,观局室里竟然还有知名媒体的记者在做实况转播。
蒋衾一看大屏幕上的电子直播盘,当时就愣了。
跟黎檬对弈的棋手竟然是韩国六段金大成——这人当初在街边棋社跟黎檬短兵相接过,中盘被连屠双龙,最终官子大败。没想到仅仅半年之后两人再度交手,真是冤家路窄。
段寒之搞电影可以,搞围棋不行,戳着蒋衾问:“我看白子挺多的,黎小檬快赢了吧?”
“金角银边草肚皮,黎檬大龙已经被围了,非常危险。”
“啊?那现在怎么办?”
蒋衾皱着眉看了屏幕半晌,摇头道:“是我的话,这块地就不要了。”
黎檬穿着小西装,没打领带,白衬衣松了两个扣,托着腮看了棋盘半晌。金大成似乎有点微微的得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紧接着眼睛的余光就看见黎檬伸手拈子,往棋盘上一放!
他没跳出腹地另寻生天,而是利用之前的一着废子,巧妙造出了一个劫材!
金大成一惊,心想他难道不想放弃大龙吗?
如果是其他崭露头角的新人棋手,哪怕之前有过辉煌战绩,金大成都会觉得这种举动是少年意气。毕竟现在作风强硬利落的新手太多了,少年棋手简直就是大开大阖、无所顾忌的代名词。
然而对手是黎檬,他就不这么想。他跟黎檬交过手,印象最深是这个少年有着可怕的正确性——他从来不执著于某种固定的棋风,他的风格总是根据实际情况而随时更改,但是如果事后复盘,你就会发现他总在走最适合情况的,最能解决问题的,最正确的棋。
这需要非常博闻强记的人,日积月累巨大的对局量才能做到。
金大成不敢小觑这个小小的劫材,非常谨慎的应对了两手。观局室里的解说员也发现了他这种态度,笑呵呵的道:“网路上曾经流传,黎檬三段还在上中学的时候曾经在马路边上大胜金六段,将对方打得惨败而归。看来我们的金六段有心理阴影了,现在的应对非常小心啊。”
然而话音还没落地,突然中盘生变!
黎檬突生奇想放弃大龙,竟然将整整十三子拱手送人!
观局室里一片吸气,解说员也不懂了:“这……黎檬三段主动让出腹地,只要金三段再下一子,便可将大龙尽数吃进……那么之前的强硬纠缠又是为何而设?真是让人看不懂了。”
段寒之也很紧张,扭头问:“黎小檬是饿了吗?能给他送点吃的进去不?”
关烽满脸漠然的往边上挪了挪,仿佛完全不认识他。
蒋衾仔细看着棋盘,半晌摇头道:“我不知道,黎檬现在的风格跟当初和我对局时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不过这个路数我有点熟悉,他上小学的时候吧,我们曾经对过这种局,这其实是一个简单的障眼法。”
“怎么说?”
“他本来就不想要这个大龙了,但是以其为饵,制造劫材让对手露出破绽,其实目的是深入对方中腹,抢夺实地做大摸样。”
当年下这盘棋时中招的是黎檬,如今中招的是金大成。蒋衾话音未落,果然金大成没忍住诱惑,提子吃了黎檬的大龙,中盘白子瞬间空出一大块来——紧接着观局室里的叹息声还没响起,黎檬就手起刀落,啪的将一枚白子送入了金大成的腹地!
“——好棋!”解说员脱口而出:“这一步为反攻做出了非常好的铺垫,虽然损失大龙,总体模样却更加严谨!”
金大成目光剧变,直直的盯着棋盘,半晌脑门上渗出一点冰冷的汗意。
黎檬却脸色不变,眼观鼻,鼻观心,目光低垂如水。
那一瞬间他仿佛已经超然物外,整个世界都无声无息灰飞烟灭,只有他不喜不怒,永远沉静的坐在这里。
金大成下意识的抬头看他,却越看越慌。虽然表面上还不明显,其实他心里知道自己步调已经乱了。
眼前这个中国低段少年表现太稳,简直像大军压境一样坦坦荡荡的强碾过来,任凭是谁都不可能不乱阵脚!
“真是很难想象啊,黎檬三段小小年纪竟能拥有这等眼界,那才那一步真是棋才卓越!下面金六段又会怎么回应呢?”
解说员顿了顿,刚要给观众模拟对局,突然远处铃声响了起来:“——哟!今天的封盘铃声响了!在场的观众们,我们今天举行的是华朔杯中韩对抗赛复赛第一场,本对局室的双方是韩国六段‘血手’金大成和年仅十六岁的中国三段小棋手黎檬。本场双方局势胶着,中盘晦暗不明,最终鹿死谁手还非常不明朗,欢迎大家明天继续前来观战,谢谢!”
铃声响起时金大成正鼻尖冒汗,听到要封盘,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松了口气。
他颓然倒在椅子上,这才发现自己背后已经被汗浸湿了。
这其实是很不正常的,毕竟他是身经百战的职业棋手,虽然段数只是六段,但升七段也只是今年的事了。
他经历过那么多比赛,遇见过那么多难缠的棋手,互相之间有输有赢,不论怎样奇诡的情况他都见识过了,在遇见黎檬之前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界跟顶尖高手相比已经没什么不同。
然而今天他才意识到,原来跟这个少年下棋,竟然是这么有心理压力的一件事。
明明他还占着上风,却觉得自己已经输了。
黎檬推秤起身,风度很好的鞠了一躬,向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金大成心念一动,冲动的起身叫道:“请等等,黎先生!”
“嗯?”
“可以……可以陪我复盘吗?如果是跟您复盘的话……”
黎檬似乎是想了一下,然后才摇头笑了笑:“还是不了,我脑子很乱,可能对您也没什么帮助。”
金大成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看他转身走了出去。
结果黎檬一到对局室外,就看见蒋衾站在走廊上等他——声名鹊起的三段围棋新星当时就不淡定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鬼哭狼嚎扑上去:“妈——!我饿死了——!他们虐待我不给我吃饱,中午竟然就让我啃馒馒馒馒馒头头头头头——!”
主办方:“……”
围上来正准备采访的记者:“……”
蒋衾:“……”
黎檬屁滚尿流的伸爪抱住蒋衾大腿,一边摇尾巴一边哭嚎:“我要吃小龙虾!要吃螃蟹面!要吃芒果蛋糕!快带我去吃饭否则我现在就饿死给你看!现在就饿死给你看哦!”
蒋衾直觉很想撸袖子把黎檬揍一顿,但是看到周围林立的摄像镜头,最终还是低头遮住脸,忙不迭拎起黎檬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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