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衾只觉得剧痛袭来, 瞬间手臂一麻, 然后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剧痛到顶点就是你根本感觉不到痛, 只能用理智分辨“我应该是非常痛的”, 然后感到无法控制的浓重恐惧。
这是身体受到损害之后骤然激发的潜意识警告。
蒋衾刹那间脑海一片清明,能感觉到方源一条腿跪在自己背上, 低下头亲吻自己的侧颈。因为动作的关系他手指的力量稍松了松, 蒋衾立刻用全身力气强行翻身, 屈膝重重往方源腹部顶去。
然而方源反应很快, 一把抓住他脚腕, 两个手指反向一拧。这动作熟练之极,瞬间蒋衾痛喘一声:“——啊!”然后整个人条件反射的一缩。
方源怒不可遏,问:“服了没?”
“滚开!”
方源顿了顿,就算是盛怒之时他也知道这是在时星娱乐,蒋衾是代理总裁,外边全是公司员工,想用强那就是在找死。
他本来被蒋衾的话激怒,想把人按着捏两下也就算了。蒋衾天生就有点骨肉均亭的味道,这么多年来养尊处优, 整片皮肤柔软得滑手,真让他打他也是下不去手的。
但是没想到蒋衾反抗这么激烈,严格来说那一拳还是他先挥出来的, 一下子就让方源失去分寸了。
现在他拧崴了蒋衾脚踝骨, 有点后悔下手太重, 然而真滚他又不甘心, 只半跪在蒋衾身上喘着粗气狠狠盯着他。
短暂的僵持没有持续几秒钟,蒋衾从剧痛里缓过来,紧接着重重反手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方源跌坐在地,蒋衾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就往门口跑。
门外全是时星娱乐的人,方源能让他就这么衣着不整的跑出去?立刻爬起来就追。蒋衾毕竟脚扭了跑不快,被方源拦腰一抓,哐当巨响撞到了桌子!
“——方源你疯了!滚开!”
方源怒问:“你跑什么?!”
蒋衾根本不睬他,转头厉声道:“来人!来人!!”
哐当一声两个会计夺门而入,一看这阵势都呆了,年纪比较大的先反应过来,慌忙上前搀扶蒋衾,另一个冲上来拦住方源,然后张口就想大叫保安。所幸他还没开口,蒋衾就痛得发抖的叫了一声:“别慌!别叫人!把门关上!”
年轻会计飞奔去关门,差点绊了一跤。
蒋衾左手肘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下垂,右脚无法沾地,脸色痛得发白。方源心里确实有点慌,看蒋衾满脸冷汗的样子又非常后悔,冷着脸站在一边。
年长的会计手颤抖着把蒋衾衣领扣上,衬衣第二个第四个扣子已经绷掉了,锁骨以下大片露在外边。他大概疼得非常厉害,刘海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眼角微微发红,眼睛仿佛汪着水,看着非常可怜,然而目光却是冰冷的。
“打电话叫医生来给我正骨,我脱臼了。”蒋衾喘息着吩咐道:“还有叫外边那些警察,拿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就快走!今天的事情一个字都不准往外说!”
方源悻悻道:“蒋衾……”
“滚!”
“你听我说……”
“滚!”
方源深吸一口气,总算克制住怒火:“——我没想伤害你,你已经完全被靳炎洗脑了,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水有多深,任何人被卷进去都是……”
“别跟我充什么正义天使,你也不过是上边人的一条狗!靳炎再不对,他可没害人,而你也配来威胁我?!”
方源呼吸一顿,蒋衾对会计怒道:“把他给我送走!”
会计室里闹出的动静太大,除了那两个会计亲眼见到,门外有几个警察也隐约听见了什么,然而都不确定。方源出来的时候整个脸色都是黑的,什么都没解释,让人收拾了材料立刻离开。
年长的会计则亲自打电话请来相熟的医生,小心翼翼给蒋衾正了骨,给脚腕上了药油,吩咐一星期内不能沾地。蒋衾身上还有几处软组织挫伤,腹部因为撞到桌沿而青了一片,看上去颇为骇人。
会计看不过去,低声问:“蒋总,会计室是有摄像头的,要不要调出录像把那个警察……”
蒋衾使眼色示意他别说了,这时医生掀起蒋衾衣领,只见侧颈上一个明显泛红的牙印,不知道咬的时候用力多大,还有点破皮。
这就不是打架打出来的了,医生和会计眼神都有点怪异。
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处理好,医生告辞之后,蒋衾才让人把他搬到顶楼总裁办公室去。因为是从专属电梯走的,路上看见的人不多,几个秘书都吓得花容失色,慌忙跑去端水倒茶。
这时蒋衾才靠在沙发上吩咐:“把会计室的录像调出来,但是别给别人知道。”
会计奇问:“可是那个警察……”
“方源有恃无恐,就是因为知道我不敢声张。那些人怀疑我已经很久了,现在出了袭警这档子事,他们会立刻控制或监视我,这样我做很多事都会不方便。”
“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时机未到。”蒋衾咬着牙笑道,“总有弄死他的一天。”
会计知道蒋衾有时候比靳炎还厉害,于是顺从的出去调录像。走到门口又忍不住,迟疑再三问:“蒋总,那个警察,他是不是对你……”
“你不是都已经看到了?”
会计一声不敢吭。
“这案子就是上边两个派系斗法,操纵方源他们的都是利益。”蒋衾淡淡道:“自古人心难测,儿女情长反倒是最单纯的东西了。”
会计听不明白,疑惑的看着他。
蒋衾挥手道:“——去吧。”
办公室里其他人都退下了,蒋衾靠在沙发上想事情。房间里非常安静,只听落地钟指针走动发出滴答的轻响。门外隐约传来高跟鞋才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大概是秘书们匆匆走过,很快又一片安静。
蒋衾终于睁开眼睛,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拨了一个号。
“喂,蒋哥?”
“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
“皇冠赌场,半个小时以前跟靳小少爷一起来的。刚才在□□输了三四万,现在要点酒水,估计马上要进包厢。”
“把你的手下留在那里继续盯着,你来接我。”
“蒋哥您要整治这女人?”对面那人有点意外:“徐晓璇哪值得您亲自出手,随便给句话,我立刻就……”
“给你二十分钟,”蒋衾言简意赅道,“立刻过来。”
靳炎进去以后,关烽立刻调出了自己几个最得力的手下来协助蒋衾,这个阿章是追踪盯人的高手,被蒋衾指使去盯着徐晓璇。
关家底子不同,关烽早年留学法国的时候,跟当地黑道老大们学了一整套做派,有个习惯是从各地招揽高手来高薪养着,平时不让做什么事,关键时刻才拿出来救场。比如他利用关系招来几个顶尖的狙击手,给房给车给钱还负责介绍对象,从生活到训练都一手包了,花在他们身上的钱和精力不计其数,却始终不让他们做什么事情。直到这次靳炎进去,他才吩咐一个狙击手假装聚众打架,也跟着进了看守所,其实是专门为了护卫靳炎才去的。
阿章虽然没有狙击手那么牛逼,但是也算个难得的人才了。蒋衾让他监视徐晓璇,他一开始还不以为意,回去就跟关家的人开玩笑:“你们再想不到,蒋哥那么精明的人,竟然也有跟女人过不去的时候。”
关烽听说了这件事,就让Hellen告诉他:“蒋总让你做什么事,你就百分之百的给他做好。蒋总是个世间难得的厉害人,他要做的事情肯定是有原因的。要是你粗心办岔了,不用蒋总开口,关大公子自然剥了你一层皮。”
关烽平生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开玩笑。他说剥一层皮就是一层皮,阿章当时就悚了。
所幸徐晓璇被赶出时星娱乐以后生活圈子较小,阿章兢兢业业的每天盯着,也没出什么岔子。要不是蒋衾今天突然开口要去见她,阿章都以为老板已经忘记这回事了。
活该徐晓璇今天要死,她来的这家赌场是靳卫国的产业。赌场里的人都见过蒋衾,知道这位的来头甚大,看他今天带着人杀过来,都一声不吭乖乖放行,连个阻拦的人都没有。
蒋衾畅通无阻的带人一路横穿赌场,来到包厢楼下,保安一看这帮人杀气腾腾的,刚想上来拦,一看中间坐轮椅的是蒋衾,瞬间乖得像猫一样缩了。
蒋衾问盯梢的:“哪个包厢?”
“左手边第二间那个叫金玉满盆的。”
“给我踹门。”
徐晓璇上衣领口开得低低的露出半边胸脯,正坐在靳志海怀里娇笑着喂他喝酒,突然只听包厢门“砰!”一声巨响,瞬间撞到墙然后反弹回去,随即几个人凶神恶煞的冲进来。
包厢里几个人都站起来:“干什么的!”“出去出去!”“保安在哪?快来人!”
靳志海一口酒呛在喉咙里,狼狈不堪的咳嗽着问:“这他妈是谁,还不给我打出去?”
闯进来的几个人都面无表情的让开道,随即阿章推着轮椅,把蒋衾推了进来。
徐晓璇一看脸色就白了,直往靳志海身后躲。靳志海也吓了一跳,心虚问:“怎……怎么是您?”
蒋衾冷冷道:“阿章,把这女人给我带走。”
阿章一个眼色,几个人同时冲上去一把推开靳志海,抓住徐晓璇就往外拖。这下尖叫声、推搡声就大了,徐晓璇高跟鞋都掉了一只,声嘶力竭道:“为什么要抓我!阿志!阿志救救我!阿志!”
靳志海对徐晓璇是有真感情的——要不怎么他妈动手的时候,他还威胁要自杀呢?一听徐晓璇求救他就坐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徐晓璇的胳膊,急赤白脸的问蒋衾:“她这是怎么得罪蒋叔您了,要抓人也得问问我吧!”
“阿志,论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舅舅。”蒋衾淡淡道:“自古舅舅疼外甥,今天你乖乖坐下喝你的酒,这事就当没看见,否则我连你一块儿宰——可别说舅舅不疼你。”
靳志海脸色都变了:“这——这是要干什么!这好歹是皇冠赌场!您到底想干什么!”
蒋衾根本不跟他废话,直接示意阿章把人拖走。靳志海不敢跟蒋衾硬碰硬,就去吼阿章那几个手下,包厢里没趁乱逃走的也冲上来七手八脚的抢人,把徐晓璇拉扯得狼狈不堪。
正闹腾的时候靳卫国终于赶来了,一进门就吓了一跳:“这是在干什么?!”
“大舅!”靳志海像是见了救星:“您快来,蒋叔非要跟我的女人过不去!我这到底是怎么招他惹他了……”
靳炎一直把当初跟徐晓璇的那档子风流事当做人生之耻,恨不得选择性失忆,除了蒋衾外家里人一个没告诉。徐晓璇抱着靳志海的大腿吃饭,显然也不会把这事到处乱说,于是靳卫国到现在都不知就里。
他还以为蒋衾是来闹事的,忍着气问:“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好歹在我的地盘上……”
“大哥,这时候你就边儿上歇着去吧。”蒋衾顿了顿,问:“——那天我在包厢里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不成?”
靳卫国一股血冲到头顶,刚要开口发作,蒋衾锋利的目光向他一横。
灯光下他漂亮的眼睛亮得让人心寒,靳卫国那股气不知不觉就虚了:“你……你不要乱想,靳炎不会有事的……你受了伤怎么不回家躺着,跟小辈过不去干什么……”
“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蒋衾冷笑着打断了他:“人人都知道我跟你们家老六领过证,我是什么人你心里自然清楚。这个姓徐的跟靳炎有过一段,你可能不知道,靳炎前后给了不少钱封她的嘴,但她还是把短信发我手机里了——现在我要拎她回去剥皮拔筋,这分明是我的家务事,怎么就成了跟小辈过不去?”
靳卫国:“……”
靳卫国恨不得刚才没下来,要不就现在找条地缝自己跳进去躲着。
靳志海难以置信:“胡说,不可能……蒋叔你别胡说!我不相信!”
“你要是我儿子,”蒋衾冷冷道,“早就已经被我打死了。我要是你现在就赶紧跪下来感谢老天,没让你托生在我家里,留了条小命活到现在。”
靳志海震惊得难以言语,蒋衾也不管他,直接吩咐:“阿章,把人带走。”
阿章刚要动手拖人,徐晓璇不管不顾的挣扎尖叫起来:“阿志救救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别信他的,快救救我阿志!你想看着我死吗!”
靳志海本来就很动摇,一看阿章他们动作粗暴,又冲动起来:“你们放下她,不准带她走!蒋叔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你不能自说自话的就把我的人带走!”说着就上去推阿章他们几个,又去拉徐晓璇的胳膊。
他毕竟是靳家第三代,阿章不敢跟他动粗,挣扎间差点一松手把徐晓璇放走。这女人也是个精明的,一看事态有回转的迹象,立刻全力挣扎哭叫:“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救救我……”
包厢里简直鸡飞狗跳,酒瓶杯子洒了一地,昂贵的红酒全浸到了地毯里。要不是赌场保安守着楼梯,此时外边一定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靳志海无计可施又气血上涌,脸红脖子粗的大吼:“蒋叔你这是欺人太甚!你要逼死我!我妈不会放过你的!我——”
蒋衾面沉如水:“阿章把靳志海堵上嘴拖开,其他人带出去,门关上。”
阿章早就看靳志海不顺眼,这下老板都发话了,立刻带着几个人如狼似虎的扑上去,转眼就把靳志海堵上嘴结结实实的按在沙发上,连小手指都动弹不得。
靳志海那几个朋友此刻都吓软了,根本不用赶,蒋衾刚刚发话他们就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阿章回头关门的时候他们连影子都不见了。
靳卫国也想出去,却干站着不能动,尴尬的问:“蒋衾你这是……哎,大哥之前莽撞了,要不你先慢慢处理,大哥先出去抽根烟……”
“我听说你们靳家这外甥,最是置生死于度外,他妈稍微要动一下徐晓璇,他都能闹自杀闹到医院去。”蒋衾微微一笑,温和道:“我怕待会儿血腥起来,你这金贵的外甥受不住又要自杀,万一成功了,那我的罪过就大了。所以大哥你还是留在这吧,好歹也为你靳家多留根苗。”
靳卫国再次觉得自己刚才为什么要下来呢!他早知道这个漂亮的弟媳妇是不能惹的但是为什么又下来了呢!老子这脚真是不要太贱啊尼玛!现在可怎么办啊尼玛——!
蒋衾整了整袖口,淡淡道:“今天方源来时星娱乐抄家了。”
话没落地,靳卫国立刻一愣。
“账本全抄走了,靳炎以前单独设的会计室也没剩下,家底子都被人摸得一清二楚。其实我来也不是为了靳炎的那点破事,主要就是想问徐小姐,你对如此神机妙算的警察有何看法?”
蒋衾顿了顿,居高临下看着面色苍白的徐晓璇。
“那个内部会计室的事,除了靳炎我想不通还有谁能知道。不是说红粉知己最解意么?我想来想去,唯有过来问问靳炎的红粉知己——也就是徐小姐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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