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扶正
夏岳的新车很快就到了,他当天有事,迟立冬过去帮他提了车。
4S店老板今天在店里,和迟立冬寒暄一番,问:“买车这是你什么人?怎么买车提车,你都还一手包办了?”
迟立冬和他私交尚可,久了瞒不住,也没瞒的必要,便道:“家里人。”
朋友明了三分,偏还要一脸坏笑地追问:“远房亲戚?”
迟立冬知道这人一贯鬼精,道:“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是我对象。”
朋友大笑,说:“谢天谢地,你可终于脱单了!我上次有事没来店里,也没看见本人,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给嫂子敬杯茶?”
迟立冬被他这夸张的道贺搞得不好意思,说:“等他有空,他做风投的,平时也挺忙。”
朋友道:“找了个女强人啊?”
迟立冬更不好意思:“不是。男的。”
朋友:“……啊?”
这朋友和迟立冬是在应酬饭局上认识的,同属的朋友圈里,也都是和两人境况差不多的生意人,比大鳄不足、比小鱼小虾又有余。
现在这信息时代,哪个圈子都没有秘密,尤其花边新闻,谁养小了、谁离婚了、谁跟自家保姆搞上了、谁被老婆戴绿帽了,根本就藏不住。
卖药的迟立冬脱了单,对象搞风投的,是个男人——几天之内,在这小圈子里,几乎人人皆知。
但是迟立冬说有时间带夏岳出来见面,也是客气,随口一说。
让夏岳接受无关人士的参观和打量,夏岳怕是要炸毛。
而迟立冬公司近来的小道消息,也是:老板似乎脱了单。
迟总是个著名糙汉。
除了有正经场合或要见重要客户,平时穿得都随随便便,因为经常要下库房,穿正装是不方便,有时忙起来几天不刮胡子,再去库房被新鲜药材沾一身土,活像刚去盗过墓。迟总还是个老烟枪,除了在办公区,其他地方看见他,总是叼着根烟。
糙汉倒是也有糙汉的魅力,特别这种人高马大、身材好、颜值也不差的糙汉,对很多人来说,是有很独特吸引力的,公司单身女职员里心水迟总的不少,男员工可能也有,只是不像女员工能随便说罢了。
然而迟糙汉近来不怎么糙了,不太抽烟,还变得爱打扮,每天来上班都西装领带搭配得像要去走T台,如果去库房弄脏了衣服,还要换一身再回家。
这明显就是家里有人了。
有进过迟总办公室的员工,在办公桌上看见一个相框,像是迟总年轻时的照片,和一个年轻男生。
这个不确切八卦,在公司也传得风生水起。
传了一点到迟立冬的耳朵里。
再有员工到他办公室来,放下文件时探头探脑想看那张照片。
迟立冬就把相框拿起来,递过去:“想看这个?”
员工讪讪地接过去。
迟立冬说:“这十几年前拍的,我那时候还上学。”
员工:“哦哦哦,那您旁边这位,是同学吗?”
迟立冬第一次干这种事,手心不禁冒汗,脸上镇定得很,说:“那是你们老板娘。”
夏岳是一早出过柜的,他的朋友同学,多半都知道他回北京是和男友同居。
迟立冬在他公司楼下等过他几次,他的新同事陆续看见过,他就在新公司也出了柜。他们这行业不太care别人的私事,他出柜,同事们就鼓了鼓掌,表达了下对LGBT群体的支持,之后也没人再提起。
夏岳和迟夫人相处得好,提了新车以后,他专门抽了半天空,到迟家去载她出来,陪她喝下午茶,还陪她逛商场,买衣服首饰。
他审美出众,也会察言观色,挑选的东西既貌美,也都能中迟夫人的意。
迟夫人后来在电话里说迟立冬:“要是早有小夏,我不要你这儿子都行。”
迟立冬原话转述给夏岳,夏岳小狐狸得意了一晚上。
可是,老狐狸对迟立冬就没这么喜欢了。
夏岳和父亲打越洋电话,让迟立冬也和父亲说几句话。
迟立冬对夏教授还有当年的敬畏,硬着头皮叫人:“教授……我是迟立冬。”
夏教授对他不客气:“我还不知道你是迟立冬?”
迟立冬尴尬更甚,问:“您和师母,身体都还好吗?”
夏教授持续扎他:“要是不好,夏岳还能有闲心在北京跟你鬼混?”
迟立冬:“……”他当年就见识过教授的毒舌,怼起人三个小时不重样。那时夏教授看在他是运动员的份上,不太管他。逃过当日,躲不过今朝。
夏教授也说旧事:“我那时住院,你那一届二十六个学生,怎么就只有你没去看我?”
夏岳插话:“他当时家里有事。”
夏教授道:“谁问你了?他有事他不会自己说?”
夏岳说:“老夏,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装病?有什么好看的?”
夏教授道:“装病不是住院?有点形式感没有?我现在装死办葬礼,你敢不回来?”
夏岳:“……”
夏教授道:“我不和你说话,把电话给他。”
夏岳把手机扔回给迟立冬。
迟立冬叫人:“教授。”
夏教授道:“夏岳脾气不太好,劳你受累了。”
夏岳在旁边翻白眼。
迟立冬看这对父子太好笑了,也不敢笑出来,温声道:“我会照顾好他的,您放心。”
夏教授说:“我跟你单独说几句,别让他听。”
夏岳抬高音量:“我才不听!”
他站起来,来回走几步,把拖鞋踢踏响,又轻轻坐回原处。
夏教授问:“他走了吗?”
夏岳在旁边点头,教迟立冬说谎。
迟立冬:“走了。”
夏教授顿几秒,语气严肃:“迟立冬,你要是烦他了,就让他滚蛋,千万别不好意思说。”
迟立冬:“……”
夏岳也呆了。
夏教授道:“我这儿子哪儿都好,就是执念太重,你不断了他的念头,他是不会自己走的。”
迟立冬望向夏岳。
夏岳侧着脸,视线落在别处。下颌角和颈项相连处,筋脉微微凸起,只有紧咬着牙才会这样。
迟立冬说:“我不会让他走,我会对他好,我们会好好地在一起。”
夏教授沉默片刻,不耐烦道:“随便吧,我懒得说了,年轻人真没意思。”
挂了电话。
夏岳道:“他才没意思。”
迟立冬:“……你爸也是担心你。”
夏岳声音低了些:“我知道。”
他低着头,头顶两个发旋,盛满了不开心。
迟立冬抬手摸他的脑袋,道:“是我那时候不争气,才让你爸不喜欢我。”
夏岳把他的手拨开,说:“他不是不喜欢你,他是知道你不喜欢我。”
迟立冬道:“我喜欢你。”
夏岳道:“喜欢怎么会分开。”
迟立冬立誓一样:“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夏岳神情淡淡,并没有变得开心起来。
“我爸很怕我像我姐一样。”他说,“我姐刚出事的时候,他一夜之间头发全白,像疯了一样,没日没夜地守着我,我开始还不懂,以为他就是伤心,要看着我想念我姐。后来过了几年,他才说,那时怕我被我姐的事影响,也会想不开。”
迟立冬牵住他的手。
夏岳反握住他,不再说了。
迟立冬想安慰他,又不知怎样说才能不惹他伤心,嗫嚅半晌,道:“你……吃水果吗?我给你切。”
夏岳皱眉,掐他掌心,道:“不如把你自己切了给我吃。”
迟立冬问:“你想吃哪部分?切给你啊。”
夏岳抬手,食指点了点他的心口,说:“就这里,你把它给我。”
手指很轻,半点都没用力。
迟立冬却觉得有一点疼,像被刺蛰了一下。
夏岳放下手,说:“去切水果。”
迟立冬起身去了,刚进厨房,听到夏岳说了句:“别让我等太久。”
夏岳果真成了李唐健身房的常客。
迟立冬往常一周去一两次,自从夏岳办了卡,他陪夏岳,一个礼拜要去三次。
夏岳常年坚持健身,有自己的锻炼方法,过来就去健身区运动,不是来玩。迟立冬到散打俱乐部去做会员陪练和指导。等夏岳结束过来找他,再一起回家。
李唐当然欢迎迟立冬常来,世锦赛铜牌得主是这俱乐部最大的招牌。
不过李唐和夏岳的相处始终淡淡,气场仿佛不太合,可又说不出原因。
这天两人又过去。夏岳去做有氧。
迟立冬过来俱乐部这边,指导新加入的两个会员。
不一会儿,李唐晃晃悠悠来了,坐旁边看了几分钟,叫迟立冬:“迟子你来,跟你说事。”
迟立冬过来,道:“看你这样,不像好事。”
李唐赔笑,说:“下个月市里业余赛,有空打吗?”
迟立冬不想打,道:“没空。”
李唐哭丧着脸:“你就打打吧,不然今年咱们俱乐部四冠王,卫冕不了了,根本没人能打,我已经彻底废掉了,上去只有挨打的份。”
迟立冬:“……王齐呢?他不打了?”
连续三年业余赛冠军,都是王齐。
李唐道:“就是他昨天打电话给我,说今年身体不太好,不能打了,我才找你。”
迟立冬道:“那,我回去看看时间安排。他怎么了?”
李唐道:“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哥们儿,自己问去。”
迟立冬还戴着拳套,抬手作势要揍他。
他抱头闪躲,还要贫嘴:“我知道我知道,你正醉在夏岳的温柔乡里,哪还记得有王齐这正宫。”
迟立冬皱眉道:“再胡说!真揍你了!”
李唐放下手,瞠目道:“你不是真移情别恋喜欢上夏岳了吧?”
迟立冬道:“我本来就喜欢他。”
李唐道:“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十几二十年,说放下你就放下了?”
迟立冬道:“我……”
李唐道:“看看看。”
迟立冬不想和他说了,警告他:“你少操闲心。别去夏岳面前胡说八道。”
李唐说:“那人眼睛在头顶上长着,压根就不怎么想搭理我,我跟他说得着么。亏得我看你面子送他高V卡,人家也看不上啊。”
迟立冬道:“你是不是对他有成见?”
李唐说:“那是成见吗?不是我说,就我这阅人无数,一看那夏岳,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你这脑袋瓜子,玩不过他,回头被他玩死了,可别找我哭。”
迟立冬道:“我知道他聪明,他玩谁也不会玩我。”
李唐摇头晃脑,说:“完了完了,我信你是要把他扶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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