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刚结束,刘远便急忙收拾行囊打包回家——家里有空调,比只有破电扇的宿舍不知强了多少。
往学校外面走的时候,刘远看见有好些个人正三三两两的在教学楼图书馆或者其他有构图资格或者纪念意义的建筑物前面合影,难得统一了着装,素雅的学士服傻里傻气中倒还真透出点告别青春的伤感。
刘远忽然想到叶子临也该在他们其中,但转念一想,以他的能力怕是早就找好了工作,这会儿没准都干上好几个月了。不然无法解释,为何那次之后他再没见过叶子临,那人不只从他面前消失,也好像从校园里消失了。
实话实说,刘远有些想见到他。这个想很单纯,只是希望知道他或者说他们,后来怎么样。但这又好像不是一个可以打电话的由头,于是,当唯一可能偶遇的机会都在流逝的时间里划过去,刘远其实就不抱什么希望了。毕业就好像一道闸,平日里安安静静的水库忽得一下就泻到了大江大河里,再想找原本的那滴水,或者哪条鱼,太难了。于是刘远只是想想。
家人对刘远的回归持兴高采烈的欢迎态度,姐姐因为终于有了可以为自己的相亲妆容出谋划策的军师,妈妈因为终于有了可以陪自己逛街拎东西的听话漂亮儿子,刘爸爸呢,则是因为压抑多时终于有了个能骂能说的对象。另外,虽然这个儿子他横竖看着都不成才,但终归是自己的种,老不见也还是有那么点想念的。
“嗯,到家了……明天?明天不成,刚回来就往外跑,我妈能把我唠叨死……嗯,周末行,我就说同学聚会呗……夜不归宿?没事儿,我就说农家乐两日游……滚,你才瞎话张嘴就来呢……嗯,成,挂了啊。”
打完电话,刘远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其实他家的天花板没什么看头,一水儿刮的大白,跟美术课图画纸似的,半圆形的灯镶嵌在正中间,孤零零的。可他愣是能在那里面看出郭东凯的脸来,先是模糊的,然后越来越清晰,冲着自己坏笑。
刘远想,前天才厮混完,妈的这思念周期缩得也太快了,眼见着就要赶上日升日落。
郭东凯这阵子过得很惬意。自从哄回了刘远,他觉得气儿也顺了烦躁也没了,总之就是看哪儿都像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正滋滋啦的冒着氧气。
于是,他觉得那一万六花得挺值。
当然小东西还是原来那个小东西,爪子稍微磨平点了,可本质不变。所以素颜的优待只两天,回来了。安分的小蹄子只两天,又踹出去了。但郭东凯觉着自己现阶段很是喜欢刘远,这种喜欢莫名其妙,可确实存在,证据就是他对这些“摩擦”视而不见,继续你好我好大家好。
要说唯一能让郭东凯不太舒坦的,就是称呼问题了。从他和刘远一开始认识,他在那小东西嘴里永远都是三个大字——郭东凯。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说实话,已经很少听见人直呼他大名了。熟一点像孟鹤那样的,就叫他东凯,生意场上的人一般都称呼郭总,圈儿里认的那些个或帅气或漂亮的干弟弟,则统一叫他哥。郭东凯其实挺希望能从刘远那张漂亮的小嘴里听见这么一声哥的,可才一提,就直接被人PASS。理由是,太娘。郭东凯听见这话时差点没直接晕菜。
于是郭东凯继续被叫做郭东凯,小东西想亲昵的时候,那三个字能揉出水儿,小东西任性的时候,那三个字就充满了磅礴的气势,让郭东凯总时不时想起大洋彼岸的老妈——小时候自己在外面犯了错误,就是这么被郭氏吼着大名儿揪着耳朵弄回家的。
周六,刘远不知道是不是真用了农家乐的理由,反正跟只花蝴蝶似的就从家门口飞出来了。
刘远家小区其实某大学的家属区,进进出出拎着菜篮子的老头老太太各个看着都像退休教授。郭东凯很少到这种环境里来,于是坐车上看什么都新鲜,要不是刘远拍车窗,他怕是能看到夕阳西下。
郭东凯先是带刘远吃了个饭,随后俩人去看了场电影。暑期刚开头,好片子都没来,俩人选了个所谓好莱坞大片,进去之后放映厅里几乎见不到人。刘远乐了,他觉着花一张票的钱能体会到包场的感觉;郭东凯也乐了,找个最不起眼的角落位置,灯一黑,他就开始把刘远搂怀里摸起来没完。
刘远骂郭东凯是流氓,郭东凯把手伸进了他的T恤。刘远想踹郭东凯没踹着,郭东凯一边摸一边在他耳边说,夏天真好,衣服少。于是在刘远这里,郭东凯就升了级。由流氓成长为了禽兽。
最后两个人闹够了,才重新坐好,真正开始看电影。
不一会儿,郭东凯觉得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握住了。先是左捏捏右摸摸,继而伸展开来引导着自己与之十指相扣。郭东凯觉得这个举动实在很言情,或者说是矫情,可刘远似乎很喜欢,扣上了就紧紧握着。
黑暗里,郭东凯借着荧幕的亮度去看刘远,小孩儿却像什么都没做似的,一本正经甚至是聚精会神的盯着大屏幕。郭东凯忽然觉出了那么点趣味,用拇指轻轻划了几下对方的掌心,然后便任由他去了。
看完电影是下午,没到晚饭时间,郭东凯就想带刘远去云端坐坐。
这一坐就出了问题。
云端还没正式营业,郭东凯和刘远进去的时候,领班正在给服务员们训话。那领班不是别人,正是郭东凯前阵子找的床伴儿。见郭东凯来了,女人立刻迎过来,嘴上叫着郭总,可眼睛里的春意几乎盛不住。
郭东凯下意识的去看刘远,小孩儿正和熟悉的酒保寒暄,并没注意到这里的异样。于是他沉着脸几句话把女人打发回去,待确定不会再出问题,才泰然自若的走过去把刘远带进了包厢。
郭东凯虚惊一场,但总算也有点收获,起码以后他打死也不嚼窝边草了。
八月初,市里新落成了一个主题公园,颇有点向欢乐谷靠拢的意思,占地面积广,游乐设施繁复多样一应俱全,市中心大屏幕天天滚动着播广告,街头到处是开园欢庆的传单。刘远陪老妈逛街的时候接了一回单页,跟郭东凯出门的时候又接了一回,心思就有点活络了。跟郭东凯一说,男人死活不去。
在郭东凯的记忆里,游乐园和动物园是合二为一的。小时候他骑他爹脖子上扒栏杆看狗熊,坐在可笑的小火车里转圈圈,这都情有可原,但现在,他都是能当爹的岁数了,实在对那东西提不起兴趣。要是将来有了儿子,兴许还能贡献下脖子。
郭东凯把这话一说,就被刘远狠狠鄙视了:“你还能再OUT点不,现在你往游乐场里看,膀大腰圆的成功人士有的是,这叫休闲时尚。”
郭东凯不以为然:“就电视里那样傻了吧唧的坐上面嗷嗷叫跟抽风似的?我脑子有病吧。”
刘远看郭东凯那样就想逗他:“你想现在贡献脖子也行啊,大不了我吃亏点儿。”
郭东凯不踹人,所以刘远圆圆的大头挨了一下。
若干天后的某个风和日丽的上午,郭东凯和刘远齐齐到了主题公园门口。一个从头休闲到脚怎么看都像公园晨练的老头儿,一个从头装嫩到脚再斜跨个水壶那就是远足小学生。两人相视一笑,郭东凯识相的转身去排队买票。
郭东凯发现刘远不知打哪儿学了新招,把眉毛挤成八点二十,再用刚滴了药水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瞅你,跟被遗弃的小猫小狗似的,你说个不,眉毛就再哀怨点,你说个没门,眼药水直接出来了。
郭东凯不怕硬碰硬,唯独受不了以柔克刚。倒不是多心疼,而是刘远他妈的太有持久力,一哀怨能哀怨一礼拜,眼瞅着就成怨灵了,郭东凯觉着再不答应自己没准就能被诅咒,他可不想找那晦气。
……
一小时以后。
郭东凯宁愿刘远做小稻草人扎他了。
“我操他妈的祖宗十八代!做这些机器的人绝对心理变态童年有阴影要不就是小时候让傻子抱过驴踢过!这他妈是人玩儿的吗!孙子别让我逮着,不然扒光了绑上面翻滚一天一宿!我、操、你、妈、的——”
刘远躲远远的,一边吸着可乐,一边给开发商的母亲和祖宗们默哀。
摸着良心讲,刘远是真心希望跟郭东凯一块乐呵的。不过现在郭东凯的那份,好像也转移过来了。好吧,他承认,他在游戏和被游戏折磨的郭东凯身上享受到了双重乐趣。之前还说人家嗷嗷叫傻了吧唧,结果一上机器,甭管是直上直下的,左右抛晃的,还是天津□□花儿式翻滚前行的,郭东凯无一例外的全部配合,叫声那叫一个凄厉浑厚,还吓跑了好几个底下要排队的。
“得,你就跟那儿乐吧,”郭东凯坐长椅上,黑着脸,眯眼睛看刘远,“有你哭的时候。”
刘远走过来,一本正经的摸了摸郭东凯的头发:“乖,摸摸毛儿,吓不着。”
郭东额头跳动了一下,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小孩儿的大脑袋弄过来往胳膊底下一夹,随后夺过冰凉的可乐杯贴小孩儿脸上了,那叫一个紧密。
“我操,凉——”
“嗯哼。”
“粉会掉的……”
“正好。”
“郭东凯,我错了……”
“说说看呢。”
“呜,我再也不笑话你了。就算你色厉内荏外强中干死要面子胆小如……”
阴风骤起,卷走了刘远的尾音。
堆砌成语的下场,通常惨烈到语言无法描述。
那之后的时光,刘远都乖乖跟着郭东凯呆在儿童乐园,混在一群小朋友里随着浪花朵朵单调的缓缓上,缓缓下,偶尔可爱的缓缓转个小圈儿。
儿童乐园的草坪很宽敞,大人们都忙着照顾自己的孩子。郭东凯和刘远靠在一颗大树底下,惬意的啃掉了两根冰棍儿。然后趁人不备,交换了一个清凉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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